碧梧愣神的功夫,沈沅已經快步離了她數丈的距離。
待回過神後,碧梧忙揚聲喚道:“姑娘,您等等奴婢啊!”
***
沈沅從揚州帶到京城的東西並不多,無外乎是一些衣衫首飾之類的女子之物。
回院落後不久,碧梧便和其餘的丫鬟幫著沈沅整飭好了兩大紅木箱的物件。
碧梧卻還是不知道沈沅到底要做什麼。
直到二姑娘沈渝帶著幾個粗使下人到了院落這處,碧梧才徹底弄明白了沈沅的心思。
——“大姑娘竟然都將東西提前收拾好了,那小的們這就幫大姑娘將它們都抬走。”
為首的粗使下人說罷,碧梧的臉色有些垮了下來。
沈沅的麵色卻依舊淡然如常。
這處院落,本就是沈渝和她小娘的住所,沈渝既是回來,依照沈弘量的性子,也定會讓她把這院落,重新還給沈渝來住。
就算是沈弘量讓她繼續住在這處,沈沅也不想再住,她早晚也都會同沈弘量提出搬走的請求。
沈沅不知適才沈弘量在荷香堂中,具體都同沈渝說了些什麼話,但是卻也能將內容猜得個七七八八。
不然,現下的沈渝也不能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
那眼神抑著仇恨。
倒像是她搶了、占了她什麼東西似的。
沈渝身為庶妹,進院後沒同她這個做長姐的恭敬地問聲安。
沈沅卻也懶得擺嫡長女的架子教訓她。
畢竟前世的沈渝已經受到了應有的懲罰。
至於今世——
她會用儘所有的法子,同陸諶退了這樁婚事。
至於沈渝和陸諶將來會如何,都與她再無乾係。
隻要沈渝不去招惹她,她都不會去主動地惹是生非。
但當沈沅剛要攜著碧梧離開這院落的垂花廳時,沈渝卻命丫鬟攔住了她。
沈沅頓住步子,淡聲問道:“二妹有什麼事嗎?”
沈渝也漸漸將麵上的情緒收斂,語調頗有陰陽怪氣之意。
“不是你的東西,就不要覬覦。”
碧梧是個沉不住性子的,她剛要衝上前去反駁沈渝,沈沅立即便用眼橫了碧梧一下。
碧梧即刻安分下來,沒敢再輕舉妄動。
沈沅接下來說了句輕輕飄的話,卻讓沈渝氣得瞪大了雙眼。
她那烏黑的發絲因著憤怒,亦似有一根根往上拔起的態勢。
——“你萬分寶貴的東西,在彆人的眼中,也可能一文不值。”
***
沈沅和碧梧剛出院落,便聽見裡麵傳來了一陣“劈裡啪啦”的摔打之聲。
二姑娘沈渝憤怒至極,摔砸了許多的瓶瓶罐罐。
碧梧暗歎她暴殄天物的同時,卻通過沈沅適才的話語,會出了主子的想法。
她口中的“寶貝”二字,肯定不是指這個院落。
而是指的,那康平伯陸諶了。
她家的主子不想嫁給陸諶。
且她既是說出了這種話,便是堅定了要同陸諶退婚的心思。
碧梧不禁歎了口氣。
隻是依著陸諶母親盧氏的脾性,這樁婚事,可沒那麼好退。
***
轉瞬便到了芒種。
沈弘量撥給沈沅的新院子雖然偏僻了些,也小了些,她住著卻還算舒心。
碧梧近來雖一直在為自家主子鳴不平,但沈沅的心情似是不錯,竟還對韶園的那場宴事頗為上心。
鎮國公府的老太太即將要過八十大壽,陸家也自是給幾個交好的世家遞了請帖,沈家的兩個嫡女赫然在列。
原本這請帖上,並無庶女沈渝的名字。
因為沈沅、沈渝和陸諶這三人之間的婚事到底該做何安排,還沒個定數。
但老國公已故的嫡三子,亦是陸之昀的三哥陸之暉,卻有一妻室姓寇,她是沈沅繼母劉氏的表姐。
沈弘量便讓劉氏同寇氏說了此事,寇氏便將沈渝的名諱又添在了請帖上。
***
宴上。
韶園是陸之昀的私人置業,因它連接著東西兩側的國公府和伯爵府,所以陸家辦宴也通常擇在這個地界。
同揚州不同,京師的園子總歸要更大氣疏朗些。
韶園內的諸景饒有畫意,樹植葳蕤茂盛,廣池澹灩開闊。
微風拂過時,那雕花精美的卉木軒窗,掩映著參錯橫斜的樹影,頗有古拙疏曠的蘊藉餘味。
沈沅前世也自是來過韶園數次,她每每至此,都感慨此園布景之精妙絕倫。
寇氏將沈氏三姐妹,和老國公陸鴻昂的遺腹女陸蓉安排在了同一個席麵上。
沈沅正對著的方向,恰是韶園內的濯纓水閣。
它高架於池麵之上,因著陸家的老太太喜歡聽戲,所以那歇山卷棚式樣的簷頂下,便站著兩個正在咿咿呀呀唱戲的梨園伶人。
她們唱的曲子,則是那首經典的《遊園驚夢》。
——“夢回鶯囀,亂煞年光遍。”
——“拋殘繡線,恁今春關情似去年。”
沈沅聽著這些哀婉的唱詞,卻覺這好端端的壽宴,竟是被這兩個梨園伶人唱出了幾分纏綿悱惻的味道來。
她原本正沉浸在餘音繞梁的戲腔中,亦覺同席的女眷,也都正了正神色,她們正往同一個方向,看了過去。
而視線儘頭的人,便是這韶園的主人,鎮國公陸之昀。
縱是今日是陸家老太太的壽宴,陸之昀還是沒有耽擱朝務,他明顯是剛從皇宮歸府,仍穿著一襲鎮重威嚴的緋袍公服。
遙遙觀之,便覺其蜂腰長腿,儀容峻挺高大。
男人的氣質成熟又深沉,麵龐英俊無儔。
沈沅循著眾人的視線望去後,也驀地屏住了呼吸。
她濃長的羽睫是顫了又顫。
陸之昀正隨著一眾屬下,往眾人的方向走來。
沈沅耐著突然加快的心跳,亦將那塊她親手繡的軟帕,悄悄地捏在了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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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資料:
(1)兩句唱詞引用《遊園驚夢》原文
(2)韶園部分描寫參考陳從周所著的《說園》
(3)濯纓水閣,取材蘇州網師園,是真實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