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開啟(1 / 2)

保華堂。

劉氏端坐在黃花梨的圈椅處,手中撚著佛串子,神態明顯有些焦急。

她不停地伸頸望向堂外,嘴裡嘟囔著:“這都過了申時三刻了,侯爺怎麼還沒從宮裡回來?莫不是在路上出了什麼岔子?”

立侍在劉氏身側的婆子搖了搖首,恭敬回道:“適才派去宮門口打探消息的小廝說,侯爺自下朝後,好像就沒從宮裡出來過。”

聽罷這話,劉氏用拇指撥弄佛串子的動作卻是一頓。

隨即心中,也驀地冉起了恐慌。

她顧不得再在正堂安坐,剛要起身出府親自去打探沈弘量的消息,便聽見堂外傳來了小廝洪亮的聲音——

“侯爺歸府了!”

劉氏舒了口氣,趕忙循著聲音要去親自迎一迎沈弘量。

可甫一看見他,劉氏的神情竟是愣住了。

沈弘量的身量生得不高,但是他的個頭也不算矮,隻是有些溜肩的毛病,所以每每穿這種莊重寬大的緋袍官服時,整個人便顯得格外的瘦小。

可謂是人撐不起衣。

故而他的兩個女兒,沈渝和沈涵,或多或少也都有些溜肩的毛病,她們在穿嚴服時,雲肩都得命繡娘改造一番。

但是奇怪的是,沈沅卻沒有這個毛病。

她的容貌生得極美,身材也自是纖穠合度。

沈沅剛從揚州當京城時,沈涵也曾同她主動交好過,隻是沒相處幾日,沈涵便開始有意疏遠起這個長姐了。

劉氏能明白女兒的那些心思。

沈涵曾經見過沈沅剛出浴時的模樣。

沈沅平日看上去身量偏纖瘦,可一旦褪去了衣衫,便是體酥骨勻,擁雪成峰。

那雙白皙的雙腿筆直而修長,楊柳腰不堪一握,肩頭卻又纖潤如玉,與那優美的頸線組成的比例也堪稱天造。

從頭發絲到腳趾頭,沈沅身上的每一處,都生得極美。

沈涵對這個長姐有嫉妒的心理,再正常不過了。

故而劉氏便勸沈涵,說沈沅的年歲畢竟要大些,女子長開後,總要比十五六歲的小姑娘要更美些。

等沈涵到了沈沅的這個歲數,說不定能比她還要貌美。

可話雖這麼說,劉氏也是個有自知之明的人。

沈沅這樣的相貌卻屬罕見,除非沈涵重新再投一次胎,否則在容貌上,她永遠都得被自己的長姐壓上一頭。

不過說來,同樣都是沈弘量的女兒,偏生怎麼就沈沅這麼會長?

思及此,劉氏卻見,剛剛歸來的沈弘量不僅灰頭土臉。

身上那繡有仙鶴補子的一品官服也被劃了好幾個道子,整個人看上去麵色沉沉,狼狽不堪。

劉氏忙關切地問道:“侯爺,您這是怎麼了?這…這怎麼就給自己弄成了這副樣子。”

沈弘量掀眸睨了劉氏一眼。

他一想起今日的事,便氣不打一處來。

陸之昀在中級殿前敲打了他一通後,他便如過街之鼠般,當著其餘閣臣的麵,灰溜溜地出了宮門。

待乘上侯府的馬車沒多久後,奇怪的事便發生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天氣炎熱,那平日一貫溫馴的良駒竟是突然發起了性子,前蹄一抬,便揚著馬頸嘶吼了數聲。

車夫越是拿馬鞭抽它,這匹馬便越來勁。

最後它左右亂晃,馬車亦因此陡然傾覆,沈弘量坐在其內,也差點便被摔斷了腿。

沈弘量總覺得,這事沒那麼簡單,也絕對不是意外。

而是有人在故意設計。

看來首輔大人,對他的意見很大。

沈弘量在回侯府的路上,也一直在想這件事。

可陸之昀的性情最是深不可測,誰能猜出他的心思來?

故而沈弘量瞥了眼劉氏,知她向來是個嘴碎的,還同鎮國公府的三房寇氏是表姐妹,便冷聲詢問道:“你是不是同你那寇家表姐胡亂說什麼話了,那些碎話還傳到了鎮國公的耳朵裡,惹得他對本侯也產生了怨懟!”

劉氏自是沒預料到,沈弘量問她話時竟會這麼憤怒。

故而她慌亂地回想了一番,近日同寇氏見麵時的對話,隨後如實回道:“妾身…妾身沒同表姐說什麼,隻是提到了沅姐兒的婚事…還說英親王正好想娶續弦……”

話說到這處,劉氏終於回過味來。

她亦滿臉驚詫地捂住了嘴,趕忙對沈弘量認錯道:“侯爺…妾身可真不是故意的,是妾身糊塗了…那英親王正同陸之昀鬥得水深火熱,這時如果再讓沅姐兒去做他的續弦,無異於是在同陸之昀宣戰啊……”

沈弘量眸色深深地看了劉氏一眼,沒再言語。

他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陸之昀憤怒的原因,也在心中徹底斷了,要讓沈沅嫁給英親王的打算。

不過眼下,康平伯的腦袋被牌坊砸了後,便受了重傷,現在還未清醒過來。

沈弘量的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他生怕沈渝同陸諶不能成婚,他們沈家也就再難尋到機會,攀上陸家這層關係。

***

康平伯府。

陸諶連著昏迷了數日,盧氏也為獨子操碎了心,還去國公府哭天搶地了一通,求著陸之昀從宮裡搬來了太醫。

是日辰時,陸諶的情況終於有所好轉。

他的腦袋上被醫師做了針灸,醒來後便覺心口那處,就如被利刃摧折了似的,絞痛難忍。

陸諶甫一清醒,腦海中首先浮現的,便是沈沅那張柔弱的芙蓉麵。

他也漸漸沉浸在了一段畫麵異常真實的回憶中——

伯爵府的書房內,爐煙浥浥。

陸諶撂下了手中執筆,亦命書童將那紙休書平鋪在案。

沈沅則穿著一襲荊釵布衣,站在了書案的一旁。

因著在雨中跪了三日,所以這時的她患了格外嚴重的咳疾,嗅到一點香薰的味道,便會咳嗽個不停。

陸諶聽著她痛苦的咳嗽聲,卻並沒有讓下人將熏爐裡的香熄滅,隻冷聲問向沈沅:“按手印畫押之前,你還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

他同沈沅雖是有名無實,卻也做了大半年的夫妻。

越同她接觸,陸諶便越能發現,沈沅的外表看上去雖然柔弱易碎,但是骨子裡卻是個極為倔強的女人。

決定要將她送到莊子前時,陸諶曾對沈沅說過,隻要她肯向沈渝低頭認個錯,再在佛寺裡潛心抄經半年,等時日長了後,他還會再將她從寺裡接回伯府。

這伯府正妻的身份,他還是會留給她的。

可沈沅卻對和離的態度極為堅決,陸諶提起了若要和離,便隻能將她送到莊子裡的事後,她答應的極快,甚至都沒怎麼思考過。

聽罷陸諶的問話,沈沅卻沒有言語,隻是當著他的麵,默默地咬破了自己的食指。

隨後便顰眉走到了書案之前,在休書上按下了鮮紅的指印。

“伯爺再按下手印,你我二人便能一彆兩寬了。”

一彆兩寬……

陸諶聽罷這四個字後,心中卻驀地湧起了一陣難言的痛苦。

這種痛苦讓他無法用語言去形容和描述。

說不清,也道不明。

他不信沈沅就真的這麼釋然。

大半年的時日相處下來,他終於能夠承認,他還是對沈沅產生了感情。

陸諶無法去按原先自己所想的,就那麼將她養在後宅中,刻意地去冷著她。

沈沅她呢?

沈沅她就真的對他,半絲情愫都沒有嗎?

往昔。

不,也可謂是前世的回憶於遽然間紛至遝來。

陸諶的心口越來越痛,他從床榻上坐起了身,喉嚨中也驀地湧起了一陣腥甜。

男人目眥微紅,竟是神情痛苦地往手心中嘔出了一股血來。

盧氏進室後,便瞧見了兒子吐血的景象。

隻是她的神情並未顯露驚慌,反倒是多了些欣喜:“吐出來好,那醫師說了,你隻要能將這口濁血吐出來,多半就能無虞了。”

話說到這處,盧氏見陸諶表情陰沉,複又哭天抹淚道:“那個沈家庶女簡直就是個災星,她克死了自己的小娘,還害你至此…若你不這麼優柔寡斷,早早地便娶了沈家的大姑娘,哪會在乞巧節上受這種傷?”

陸諶的表情漸漸恢複了平靜,他回盧氏話的語氣也很鄭重:“我知道了娘,伯爵府的主母,是要擇位嫡出閨秀。”

盧氏聽罷,心中也更加欣喜了。

好在陸諶醒過來後,沒有變傻,好似還比從前清醒了不少。

他不再嚷著要去娶沈渝那個小賤人,真是太好了。

盧氏漸漸地止住了眼淚,複又對陸諶叮囑道:“諶哥兒,過幾日可就是你五叔三十三歲的壽辰了,他雖然從來都不過壽,但你也得提前為他備好賀禮。畢竟我們陸家能有今天,可都仰仗著你五叔在朝中的地位呢。”

陸諶依言頷了頷首。

五叔陸之昀的生辰賀禮是必然要好好準備的。

不過在此之前,他先要悉心地為沈沅擇份禮物。

陸諶覺得,自己既是重活了一世,許多事情都未來得及發生。

現在的沈沅定不會如前世那般恨他。

而他雖然同她退了這樁婚事,但是一切都還來得及。

他仍有能夠重新挽回沈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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