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陸諶的婚姻,是她已然經曆過的一段人生,也是她完全可以放下的一段過往。
每每想到要嫁給表哥唐禹霖,便讓沈沅覺得,人生一眼就望到了頭。
留在揚州經營書院,則是她夢寐以求的人生。
而如果真的嫁給了陸之昀,那未來的一切於沈沅而言,都充滿著未知二字。
沈沅並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有勇氣,去麵對這種未知。
陸之昀見沈沅顰眉不語,麵上未有任何不耐,隻又問了她一遍:“你願意嫁給我嗎?”
沈沅的眉目稍稍舒展了些,神情沉靜地問道:“大人,我是被康平伯退過婚的,您不在意嗎?”
陸之昀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立即回道:“不在意。”
沈沅沒想到他會回得這般乾脆,抿了抿柔唇後,隻又柔聲道:“我將嫁妝的錢都用來盤書院了,花得都差不多了…我沒臉再管舅舅要了……”
美人兒的聲音越來越低,還顯露了幾分沮喪。
陸之昀卻輕聲地笑了出來,他不禁反問道:“沈沅,你覺得我娶你,是為了你的那些嫁妝嗎?”
沈沅沒再吭聲。
她講話的音腔固然柔軟,言語上,卻是極為理性的。
以退為進,看似是在貶損自己,實則是在一步又一步地試探著陸之昀的態度。
沈沅也是個清醒的人,她知道既是同陸之昀發生了這樣的事,那麼她若不想嫁給他,也是不可能的事了。
她實打實地招惹到了他,憑他的性子,也是不可能會放過她的。
沈沅最怕的,便是如果她不嫁他,陸之昀便會拿唐家來做要挾。
不過她不想答應的那麼痛快。
她的心中,還有最後一個試探——
“大人,我還有件事,想同你商量。”
“什麼事?”
沈沅給自己壯了壯膽子後,方道:“回京師後,我還是想開一間書院,這書院的院名,也想繼續沿用著袁鶩先生的梅花書院。這開書院的事...您能同意嗎?”
聽罷這話,陸之昀英雋的鋒眉卻是輕輕地蹙了起來。
他語氣稍沉地問沈沅:“你若進了國公府,便是陸家的主母,要管著上上下下幾百號人,還能有精力去開書院?”
沈沅咬了咬下唇,看似柔怯,卻還是據理力爭道:“若我有這個精力呢?”
陸之昀聽著她柔柔的話音,亦見他的那件長衫穿在她的身上,顯得她整個人更纖瘦了些。
沈沅濃長的烏發散在了身後,襯得那張巴掌大的臉蛋更尖了幾分。
那麼柔弱易碎,卻又極有主見。
倔強到不會讓任何人牽著她的鼻子走。
陸之昀鴉睫微垂,也難能對一個人做出了妥協,隻淡聲回道:“好,你可以開書院。”
沈沅見他答應人的方式都那麼強勢,又想起了他從前誆騙過她的事,剛想著再用些話術,同男人再約法三章一番。
正此時,便聽天邊竟是忽地又響起了數道“轟隆隆——”的雷聲。
沈沅的麵色驟然一變,也下意識地便想要往陸之昀的懷裡鑽,全然忘記了那鎮魂的鐲子已經套在了她的手上。
陸之昀卻於這時,將被駭得臉色霎白的美人兒攔腰橫抱了起來,他與沈沅的力量差距是極為懸殊的,將她抱著往架子床走時,也絲毫都不廢任何力氣,就像是在抱著一隻柔弱的小貓似的。
今日之前,沈沅在和陸之昀相處時,還很是矜持,一直保持著適當的距離。
就連碰一下他的手,都如同犯了大忌似的。
而今夜,卻同他做出了無數的親密舉動。
沈沅被他抱在懷裡時,盈盈的水眸中,自是也顯露了幾分局促和赧然。
片刻之後,男人動作小心地將她平放在了架子床的裡側,竟還主動替她攏好了衾被。
動作雖不算熟稔,但沈沅也知道,陸之昀這樣身份的人,怕是就沒伺候過人。
沈沅小心地翻了個身,美目也直勾勾地盯著白牆,強抑著心中的緊張和不安。
她眨了幾下眼睛後,便見陸之昀如一座巍峨的山一樣,也躺在了她的身側。
他落在白牆上的影子,便將她纖瘦單薄的影子完完全全地給罩住了。
原本她覺得,這架子床還挺寬敞的。
可陸之昀一來,這裡便明顯變得狹小了許多。
但是他留給她的空間,卻還是很大的,足夠她安沉入睡。
雨夜的驚雷,複又倏然響徹。
沈沅顰著眉目,亦將纖手放在了心口,想要生生地挨過這陣難受的勁。
這時當,她平坦的小腹卻突地一暖。
男人寬大的手已經覆在了上麵,亦順勢將她攏在了寬闊的懷裡。
同陸之昀接觸後,沈沅心口的痛處也頓然消弭。
隨即沈沅便倏地意識到,念空既是同陸之昀相熟,那麼他也應該同陸之昀說了些什麼。
或許陸之昀已經知道了,每當下雨時,她靠近他一些,便能使心疾好轉的事。
正這般想著,陸之昀亦突然將沈沅柔若無骨的纖手,緊緊地裹覆在了寬厚溫熱的掌中。
沈沅的心跳驀地一頓。
隨即便在幽暗的燭火下,看著男人用拇指,摩挲了幾下她腕上的銀鐲。
陸之昀低聲命道:“以後我不在你身邊時,這個鐲子就不要再摘下來了。”
他的語氣雖然依舊強勢,但是卻蘊了些保護的意味。
沈沅溫馴地嗯了一聲。
亦久違地在陸之昀的身上體會到了,她從年少時便一直缺乏的,那個叫做安全感的東西。
***
次日。
雨後的揚州,空氣濕潤清新,水殿風來,溽暑頓消。
彆園是陸之昀在揚州的私人置業,這抱山樓全年也不會住進什麼人去,內室裡卻也放置了一個素紋的梨木鏡台。
昨夜沈沅的衣服已經不能穿了,上麵不僅有著血漬,還被人用力地撕扯了好幾個口子,變得零碎不堪。
沈沅神情微懨地坐在鏡台前,身子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樣,卻平添了幾分弱柳扶風的纖柔美感。
她已經換上了江卓連夜為她尋來的,同她的男裝相似的衣服。
碧梧則站在美人兒的身後,一臉淒態地為她束著男子發樣。
她今晨為沈沅更換衣物時,便瞧見了她那不堪一握的纖腰之間,竟是赫然存著兩個寬大的手印。
彆處也有些旁的印記,但那處瞧著,卻格外嚴重了些。
那印子已然變紫變青,看著都有些淤住了,頗為可怖。
她們姑娘的皮膚最是細嫩白皙,稍稍磕下碰下,次日都會泛紫,而且要用好幾日才能完全消除。
既是瞧見了這些曖.昧的痕跡,碧梧雖是個不經事的,卻也知曉了,昨夜到底都發生了些什麼。
沈沅被陸之昀抱回個園後,又被他霸占了一夜,二人同住一室,這期間又發生了什麼,誰也猜不出來。
想到自小跟到大的主子姑娘竟是就這般地被人辣手摧花,無情摧折,碧梧便覺得很是心痛。
雖說那英親王沒有得逞。
但是被陸之昀這樣手段狠辣且心思叵測的權臣霸占,也不是什麼好事。
她的主子該怎麼辦啊?
碧梧這般想著,持著篦子的右手也有些發顫。
隨即,那檀木製的篦子便“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沈沅聽見了動靜,亦倏地睜開了雙眸。
她剛要開口詢問碧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卻聽一道冷沉的聲音陡然拂過了她的發頂。
——“你連你主子的頭發都梳不好嗎?”
話音甫落,身著墨色襴衫的陸之昀已然站在了沈沅的身後。
這黯色的衣物由他穿著,襯得整個人格外的強勢凜冽。
他的麵色有些不大好看。
隻有沈沅清楚,陸之昀心情不悅的緣由,是因為昨夜她便沒給他明確的答複,故而他今晨又問了她一遍,但是沈沅卻還是沒有明確地同他表達過,她會嫁給他。
被陸之昀訓斥了後,碧梧不禁打了個寒顫。
陸之昀見她如此,眉宇又蹙了幾分,命道:“把篦子撿起來。”
碧梧顫顫巍巍地從地上拾起了篦子後,便想再從案上挑揀一個新的篦子,為沈沅重新梳發。
沈沅不知道陸之昀的耐心還能存有多久,她知碧梧的膽子有些小,便還是為她開解道:“大人…她不太會梳男子的發樣,您彆難為她。”
她說“難為”這兩個字時,話音雖柔。
但或多或少地,還是存了些嗔怪的意味。
碧梧本以為陸之昀會因此做怒,卻見他雖然沒有回複沈沅,麵上卻是沒有任何的不耐。
反是挑起了她的一縷烏發,並將其一圈又一圈的纏到了食指的指尖。
這把玩的動作看似是漫不經心,但是卻莫名讓人覺出了,他對沈沅的控製和占有意味,仿佛她已經是屬於他的人了。
沈沅見他做此舉動,濃長的羽睫也是顫了顫。
陸之昀的眉目微微沉著,對碧梧又命:“下去。”
碧梧慌了陣腳,隻得用眼神去向沈沅求助。
沈沅見此,便不解地柔聲問:“大人,您將她趕出去了,那誰來為我束發呢?”
美人的話音極軟極柔,陸之昀的麵色也稍稍和緩了些,纏在他指尖上的那縷發絲也終於被鬆解開來。
隨即,陸之昀便從碧梧的手中奪過了那把乾淨的篦子,語氣淡淡地回道:“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