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中饋之權(1 / 2)

次日, 京師的天兒便放了晴。

成簇的曦光透過格柵漏窗,在屋間的地上落了些斑駁的疏影。

沈沅院落內的主臥連著書房,其內的紅木書案後, 是一個呈拱月形的空窗。

透過這空窗看去,便見這麵積較小的地界竟是被布置成了一個小小的花園。

這裡麵不僅堆疊著成簇的小石林, 還種著一顆參天葳蕤的白玉蘭樹,花枝斜斜地垂在窗外時, 便組成了精妙絕倫的借景, 極為的清雅彆致。

昨夜連綿不絕的細雨更是讓玉蘭清幽的香味彌散到了院子裡的各處, 聞著便讓人心情愉悅。

碧梧還擷了幾朵玉蘭花藏在了袖子裡,也算是做了件滿袖盈香的雅事。

天既是轉了晴, 沈沅的身體也好轉了許多, 隻是腰腹那處仍有些酸痛, 不過這些小毛病是她可以忍受的。

現在的沈沅, 自是不能再如閨中少女般半綰青絲, 而是中規中矩地綰了個端莊的婦人發髻, 隻是她綰這樣的發髻卻一點都不顯沉悶,反是襯得那纖細的頸子愈發的白皙修長。

畢竟是新婚,沈沅也沒有再如平素般去穿淡色的衣物, 而是契合著日子,擇了件茜色的馬麵裙,也特意在臉上塗了些脂粉, 想讓自己的氣色看著好些, 也掩一掩眉間總是存著的那些顰顰柔弱之態。

她起來後,陸之昀已不在床側, 下人告訴她, 他好似是要處理些公務, 便先去了歧鬆館。

沈沅在用食前,便同碧梧在院子裡逛了一圈。

除卻她的臥房和書房,其餘的稍間、次間,再加上下人們住的那幾間耳房,也得有個二十餘間房室。

當然這些還不算湢室和庖廚在的小廚房。

沈沅如今的身份畢竟是國公夫人,所以院子裡也自然是得有個能做為會客之用的花廳,她院子的花廳連著長長的複廊,通過此道複廊,走個一百餘步,便可以直接到達陸之昀平日辦公的歧鬆館。

不過這個花廳,卻同彆的地界都不一樣。

此廳還特意被人取了個名字,喚做“漪蝶廳”。

沈沅覺得這花廳的名字固然好聽,但是因著帶了個“蝶”字,卻又給她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

於是她邊仰首看向了書著這三個字的燙金匾額,邊問向一個名喚惠竹的公府丫鬟道:“這花廳的名字,是一開始就有的嗎?”

惠竹恭敬地回道:“回夫人,這院子也是在四個月前才被公爺下令修葺的,奴婢也不太清楚這個花廳的名字是什麼時候取的。”

沈沅頷了頷首。

心中卻在忖著,原來在四個月前,陸之昀便派人在歧鬆館附近修院子了。

而她那時還沒從揚州入京。

看來陸之昀上了些年歲,也是在今年有了娶妻的打算的,不過她在三個月前便開始蓄意地靠近他,在揚州還同他發生了那種事情,他許是因為這些緣由,又因著一時也尋不到太合適的適齡女子,這才娶了她的。

不過沈沅雖有這樣的想法,心裡頭卻也沒感到失落,許是因為經曆過一段失敗的婚姻,她對丈夫的要求也隻是能儘到責任,對她尊重些便是足矣。

隻要陸之昀能做到這些,她也會儘到妻子應儘的所有責任。

且她對陸之昀,也並沒有很深很濃的女子情思。

甚至從小自大,除了雲致鷺這個她從來都沒見過的男人外,她好像就沒對誰動過心。

沈沅又在院子裡四處看了看,亦覺得這院落的每處布置竟都出乎意料地合她的心意,與這處相比,她前世在伯府住的地界,便更相形見絀了。

今晨沈沅的心情難能愉悅,歸室後又見,八仙桌上已經被下人擺好了各式各樣的淮揚早點。

瞧見這些後,沈沅柔美的眉目微舒,心中不免也生出了驚喜。

沈沅落座後,便從那熱騰騰的籠屜裡夾了個五丁包,示意碧梧先嘗一口。

碧梧經常被沈沅投喂吃食,很自然地便張了張小嘴,待往那熱包子上吹了幾口氣後,她邊嚼著品味兒,邊聽沈沅問道:“你覺得這五丁包做的怎麼樣,同揚州的比如何?”

碧梧剛想回話,卻被包子給噎住了,這副窘態令她又羞又急,眼眶都變紅了。

沈沅無奈失笑,隻得命惠竹趕緊給她端了盞茶來,打趣道:“李婆婆雖然教了你許多東西,但你的性子,還是得再曆練曆練。”

碧梧飲完茶水後,便同小雞啄米似的,頻頻地點了點頭。

一時間,偏廳的氣氛很融洽。

沈沅也開始用起早食來,她這個院子裡就有五個廚子,雖說這五個廚子是同歧鬆館共用的,但是這陣仗也著實是讓她有些吃驚的。

這五個廚子裡,有兩個熱菜師傅,一個涼菜師傅,還有個專門做點心糕餅的,其餘的那個就是陸之昀專門聘來的淮揚廚子了。

不過這個淮揚廚子做的菜卻不大正宗,譬如五丁包裡的豬肉丁就弄得柴了些,筍的口感也有些發軟,沒有鮮脆感。蝦丁和海參丁加的量也多了些,少了五丁包特有的那種甜膩味兒。

而燙乾絲這道菜,放得醬油太濃,乾絲也不夠軟嫩,失了這菜應有的鮮美。

其實沈沅也是會做淮揚菜的,隻是淮揚菜精細,做起來便很是費功夫,所以她很少會主動去做。

不過客觀地在心裡評價完這些菜式後,沈沅還是很愉悅地用了許多,隻是今晨她卻瞧著那小碟中的鎮江香醋不錯,便將那五丁包沾著醋用了許多。

沈沅邊用著早食,思緒卻沒放空,反是在很認真地思忖心事。

其實光管理起這一個院子來,就足以令女主人操碎了心。

沈沅剛入京城時,便覺得永安侯府也沒比唐府大上多少,可是鎮國公府便與前兩者完全不一樣了。

唐文彬與羅氏的夫妻感情還算不錯,但是他身為富甲一方的鹽商,府裡還是有著幾房妾室的。

羅氏在沈沅剛及笄的那年,身體便有些不大好了,有時她力不從心,又不肯讓妾室姨娘代掌中饋之權,便讓沈沅在十五歲那年,就開始掌管唐府諸事。

唐文彬固然是有寵妾的,但是他心中也很是敬愛發妻羅氏,再加之羅氏的母家也是揚州當地實力雄厚的鹽商,是有著靠山的。

故而縱是沈沅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姑娘,在唐府卻也是有威望的,那幾個妾室也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惹事生非。

沈沅入國公府之前便打聽了一番,陸之昀肯定是沒有妾室的,好似也沒有通房,或是同他有過關係的丫鬟。

她暫時不必麵對妻妾間的爭鬥,但是國公府的這一大家子,卻是人員眾多的。

老國公陸鴻昂還沒被賜爵時,第一任妻子還在世,身旁還有個妾室。不過他先頭這兩個兒子卻都是庶子,且在那兵荒馬亂的年代,這兩個庶子一個病死,一個戰死,都沒活到陸家成為當朝新貴後。

而那個戰死的庶次子陸之昐,便是陸諶的父親,因著為大祈立下了赫赫戰功,這才被朝廷賜封了康平伯的爵位。

而庶長子陸之昭雖然去世,卻留有一子一女,女兒的年歲比兒子要稍長些,早年嫁給了禮部的員外郎,隻是她的夫君卻早早地去了世,所以她守寡後,便又回到了國公府獨住,沒再選擇改嫁。

陸之昭的兒子陸誠已經開了府,在刑部任六品主事,不在國公府住。

接下來的便是已故的先國公,也是陸鴻昂的嫡出三子陸之暉,他隻娶了寇氏一個妻子,並無妻妾,可二人成婚多年,卻並沒有任何子嗣所出。

寇氏既是先國公的妻子,也曾是鎮國公府的主母,後來陸之昀承襲了爵位,卻一直沒有娶妻,這闔府的中饋之權便還是由她一直掌管著。

因著寇氏畢竟是繼母劉氏的姐妹,所以沈沅對她還是存了些提防的心思,不過她也想著,既然她是原先的公府主母,那麼她在奉完茶後,也得去她那兒坐坐,以表尊敬。

四子陸之晰也是庶出,卻沒有開府,原本先國公在世時,也是想著要讓弟弟開府獨立的,可是如果分家後,就不能再隨意往公府的管事這處支取銀子了。

許是因著這個緣由,陸之晰權衡了一番,便仍選擇住在了公府裡,且年近四十都沒有開府獨立。

而陸之昀是陸鴻昂的嫡五子,是他的第二任妻子喬氏所出,已故的六子陸之昕也是喬氏所出。

廖哥兒便是陸之昕的孩子,隻是廖哥兒的生母卻是個沒有名分的通房,他自生下來後就沒見過母親長什麼樣,這點倒是同沈沅的經曆一模一樣。

她也同廖哥兒一樣,從來就沒見過生母唐氏的模樣。

嫡七子陸之暘,是老國公的第三任填房所出,他並未成家立業,自然還是會在公府住著,隻是他身為指揮使,時常需要在京師各處巡邏,所以有時逢上值夜,就直接睡在衙門裡了。

而老國公的女兒除了那個守寡的,還有當朝的太後陸菀,她仍在佛寺裡帶發修行。

最小的姑娘是陸鴻昂的遺腹女陸蓉,沈沅去韶園參宴時曾同陸蓉打過照麵,也很喜歡這個性情開朗的女孩。

沈沅將陸家的這些人丁捋順後,也用完了早食,待用玫瑰水漱了漱口後,便見時辰也已到了卯正。

她見陸之昀還沒來院子裡,便派了個丫鬟去歧鬆館看了看。

陸之昀應是要陪她一起去給陸老太太奉茶的,他終歸不能先去吧……

沈沅的心中不算太有安全感,因為陸諶在前世時不僅讓她獨守空房,次日也沒到她的屋子裡同她一起去盧氏那處奉茶,反是同沈渝一並去了盧氏那處。

正這般想著,便聽見了傳訊小廝的聲音:“公爺來了。”

沈沅心中的不安漸漸消弭,甫一掀開眼簾,便見陸之昀已然行到了她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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