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你五嬸的宴貼(2 / 2)

“哐——”地一聲。

隨著高鶴洲憤怒地在案上撂下了酒盞,陸之昀涼薄的眸子也隨著他的動作,往下移了幾分。

高鶴洲今日難能話多,在此之前,就同陸之昀把他同那外室的恩恩怨怨從頭到尾地講了一遍。

陸之昀緘默地聽著,隻在高鶴洲講話的間隙中,淡淡地插了一句:“日後同女人有關的事,你是得小心謹慎些了。”

陸之昀雖然沒說什麼寬慰的話,但是高鶴洲卻也不需要陸之昀說些什麼,他隻是這樣沉默地聽著,對他來說便是足矣。

想來這事也是有意思,百事纏身的首輔大人竟還能抽出空子來聽他講講情史,一般人可享受不到這種待遇。

高鶴洲複又持起了酒盞,這時,天邊突然傳來了數道震耳的雷聲。

他剛要開口再同陸之昀講講他家的那位悍妻,卻見陸之昀已然將烏紗帽戴在了頭上,隨即便站起了身道:“時辰不早了,我得歸府了。”

高鶴洲見陸之昀冷峻的麵容似在強抑著淡淡的焦急,不免覺得有些奇怪,便不解地問道:“英親王這個老貨好不容易死了,你也能鬆快鬆快了,怎麼這麼早就要回去?”

陸之昀無聲地睨了高鶴洲一眼,沒再搭他的腔。

看著他離開時的高大背影,待又獨酌了一盞醇酒後,高鶴洲自嘲一笑。

得,他是情場失意,陸之昀卻是新婚燕爾。

這麼急,一定是回家陪那位怕雨的柔弱美人去了。

***

沈沅依稀記得,前世京師的秋日,便總會連綿不絕地下雨。

現下這雷聲已經暫歇了,隻是雨勢還有些滂沱。

她從雲蔚軒處回來後,便坐在了漪蝶廳的圈椅處,不敢再輕舉妄動。

若說原先她逢上雨日時,怕雖是怕的,卻沒有現在這麼急切和擔憂。

現在的她更擔心的,是肚子裡的孩子。

沈沅隻讓碧梧留在了廳內伺候著,她半闔著美目,亦用拇指不斷地摩挲著腕上的銀鐲,心中不斷地祈禱著,希望這場雨趕緊下完,不要再讓她的孩子跟著她一同受苦。

就在她覺得自己就要撐不住了時,纖瘦的肩頭卻是突地一重。

隨即,心前那陣難言的悸顫和刺痛,也於倏然間,消弭不見。

沈沅緩緩地睜開了水眸,亦掀開了眼簾。

陸之昀已經站在了她的身側,他垂著首,正不發一言地看著她。

男人峻整的官服被雨水淋濕了大片,其上刺目的緋色也變得黯淡了幾分。

“官人……”

見他淋了雨,沈沅剛要開口詢問,陸之昀卻將她攔腰抱了起來,他結實的臂膀小心地擔著她的腿彎,另一隻臂膀則摟護著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將她牢牢地護在了懷裡。

沈沅的眼眸不禁闊起,亦仰麵看向了陸之昀英俊又冷峻的麵容。

許是意識到了沈沅正盯著他看,陸之昀便微微垂眸,隻低聲同她講了句:“抱著你回室躺一會兒。”

沈沅眨了幾下眼,並沒有回複他。

心中卻突然冉起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她在懷了身子後,人也明顯比從前更脆弱易碎了。

陸之昀的體魄太過強壯高大,有時他躺在她的身側,她都害怕他翻身後會壓到她,再傷到她的孩子。

就連他攥她胳膊時,沈沅都有些害怕他會在無意間將她那手腕給擰斷。

可今日男人那雙結實虯勁的臂膀在擔住她的腿彎時,沈沅的心中卻突地沒了那些懼怕。

反是在他的懷中,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被保護、甚至是被嗬護的感覺。

***

康平伯府。

自沈沅成婚後,陸諶便大病了一場,盧氏命伯府的下人往朝中遞了假,讓他在府中好好地修養了近一月的時日。

今日陸諶終於恢複了過來,也沒再耽擱公事,下朝後便在通政使司將近來京師百姓的陳情進言整理了一番,他身為通政使司的參議,需要將民間的疾苦及時向上呈遞。(1)

下朝歸來後,陸諶原本想獨自在書房中思忖心事,盧氏卻讓小廝將他喚到了身旁。

通政使司的參議是祈朝的正五品官員,故而陸諶歸府時,還穿著那身繡有白鷳補子的青色官服,發上戴的,也是很顯儒雅的絞織漆紗襆頭。

盧氏看著兒子的樣貌雖依舊是頎身秀目般的清俊,但是人明顯是比一月前瘦了太多,不免還有些心疼。

陸諶進室後,問道:“母親喚兒子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盧氏坐在羅漢床處,歎了口氣道:“你五嬸適才差人往伯府遞了張請帖,老太太想在中秋節的那日置辦一場宴事,你雖然同公府分了家,但畢竟還是陸家的子孫,那日自是要去韶園參宴的。”

聽到了五嬸這兩個字,陸諶的眉頭蹙了幾分,心口也下意識地泛起了難言的刺痛。

五嬸?

沈沅成了他的五嬸?

陸諶強抑著想要冷笑的衝動,用手捂住了心口,另一手則從紫檀小案上持起了那張宴貼。

上麵書著娟秀的蠅頭小字,筆跡他亦很熟悉。

這張請帖,是沈沅親自寫的。

陸諶緊緊地用指捏住了這張宴貼,衝著盧氏,頷了下首。

盧氏瞧見兒子這樣,也突地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不該在陸諶的麵前提起沈沅的。

那日陸諶在侯府暈倒了後,盧氏便隱隱覺得,陸諶這小子的心裡應該還是放不下沈家的那個嫡女身沈沅。

這才受了刺激,又是大病一場。

其實盧氏的心裡也不太爽利,因為沈沅原本是要成為她兒媳的人,卻沒成想,她竟是成了同她一個輩的弟妹。

而且嫁的那個人還是陸家的家主,陸之昀。

如此的身份轉圜,也讓盧氏緩了好久才接受了現實。

不過沈沅這丫頭還真有本事,寇氏可不是個好對付的角色,沒想到她進公府才一個月,就能親自置辦宴事了。

從前她還真是小瞧了沈沅了。

盧氏見陸諶的情緒看樣子是平複了一些,便又探尋似地道:“兒啊,你要是心裡還有疙瘩,娘便讓人同你五叔說一聲,中秋那日你便在伯府好好地休息,不用偏要去參宴的。”

陸諶的眸色微鬱,在盧氏寬慰他後,卻是沉重地搖了搖首,回道:“娘,我會去參宴的。”

若不是逢上這場宴事,陸諶是很難有機會見到沈沅的。

現在陸諶很想知道,沈沅嫁給陸之昀後,到底過得好不好?

事情難道就真的沒有挽回的餘地了嗎?

沅兒她根本就不喜歡他的五叔啊……

五叔大了她那麼多,性情還那般的強勢冷肅,而沅兒又是那麼柔弱的女子。

陸諶總覺得,沈沅一定是畏懼陸之昀的,她嫁給陸之昀,也不會過得很幸福。

甚至他還存了個自私的想法。

如果他能在宴上看見沈沅流露了戚色,那便證明沈沅她過得並不好。

如果她過得不好,那他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讓沈沅回到自己的身邊。

***

綺窗漏影,月華如綢。

沈沅近來的肚子比一月前大了些,雖說被褙子或是馬麵裙罩著時看不出來什麼,但是一旦褪下那些繁複的衣物,隻穿著一件薄薄的褻衣,那微隆著的小腹看著就很明顯了。

但是她今日並未尋到機會去問陸之昀,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將這孩子的消息透給公府的人。

陸之昀躺在她的身側,他呼吸沉沉,看樣子是已經睡下了。

沈沅總覺得今夜還是要下雨,這一下起雨來,若是不跟陸之昀有肢體上的接觸,那她定是還會犯心疾的。

她自己一個人難受不打緊,但是卻不能委屈了肚子裡的孩子。

故而沈沅便小心地用手撐了撐床麵,待坐起了身後,便屏著呼吸小心地觀察了一番。

沈沅眨了幾下眼,亦覺得陸之昀的身量是真的很大,他一個人就占據了這拔步床上絕大部分的麵積。

她若躺在他的身上,都能將他當成個小床來睡了。

月色幽微,男人的睡顏依舊很顯冷峻嚴肅。

沈沅見陸之昀平躺著,衣襟半敞著,隱約可見其內緊實健碩的肌理。

他雖然是個文官,但是賁張的腹肌卻同將軍一樣,有八塊那麼多。

思及此,沈沅垂了垂眼眸,還是沒尋到合適的落手點。

她先小心地用指碰了碰男人的大手,想著不行就將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可又覺得如果她睡實後,這種姿勢容易接觸不到他,她還是會被心疾給擾醒。

要不然,她還是抱著他的胳膊睡吧。

沈沅在心中落定了主意,剛要動作小心地再度躺下。

卻見陸之昀便同一座連勢拔起的高山似的,驀地便從床上坐了起來。

沈沅的心中一驚,忙抱著衾被往後退了數寸,防備似的,便要離開陸之昀些許的距離。

男人身姿挺拔的坐定後,指骨分明的大手也隨意地垂在了膝處。

陸之昀十三歲那年便參了軍,那時便養成了一個習慣,無論在何時何地,他都能很快入睡。

但是陸之昀卻也同尋常的武者一樣,對周遭的一切都充滿了警覺性。

適才沈沅起了身,她碰了他的手,還曾嘗試著將那隻纖軟的玉足往他的腿上搭。

陸之昀早便被她弄得那些窸窸窣窣的動靜給擾醒了。

沈沅麵露了幾分赧然,隻軟聲致歉道:“妾身擾了官人休息了......”

陸之昀眸色深邃地看著夜中烏發四散的美人,低沉的嗓音還透著尚濃的睡意,無奈地問道:“沈沅,你不好好睡覺,到底想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