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初次交心(1 / 2)

霎時一陣料峭的秋風陡然拂過, 伴著陸之昀冷沉的聲音,衣著單薄的陸諶不禁打了個寒顫。

上次在前門街,陸諶便當著沈沅的麵, 在陸之昀的麵前露了怯,還讓她看了笑話。

這一次陸諶自是不願重蹈覆轍, 也不想在沈沅的麵前再丟了麵子。

他這心裡頭雖然仍是頂懼怕他這五叔陸之昀的, 麵上卻還算鎮靜。

眼前的這對夫妻,一個高大峻挺, 氣場強勢迫人。

另一個則纖瘦嬌弱,似是都不堪一陣秋風的摧折。

看著陸之昀與沈沅並肩站在一處, 陸諶頓時覺得很是刺目, 他到現在還是難以接受,陸之昀他娶了沈沅為妻的事實。

等等。

五叔剛才好像同他說了句……

陸諶終於回過了神來, 腦海中也充斥著“她有身子了”這五個大字。

沈沅她有身子了?

她和五叔…這麼快就有孩子了?!

陸諶難以置信地看向了陸之昀時,卻見他身側的沈沅也赧然地垂下了眸子,卻仍溫馴乖順地任由陸之昀錮著她纖細的腰, 仍同身為丈夫的他呈著那副極為親密的姿態。

陸之昀眼神淡漠地瞥了陸諶一眼,又道:“前幾日你五嬸就有害喜的症狀了,隻是胎未坐穩,不宜聲張。等中秋過了後,明日我們也會在雲蔚軒同老太太說出這件喜事。”

我們、喜事……

待陸之昀講罷,陸諶又糾著這些於他而言很是銳利的字眼, 在心中又將它們重複了一遍。

陸之昀的聲音很平靜, 可他說的每一個字, 都如把刀子般, 直往陸諶心口那處狠狠地戳刺。

見陸諶隻愣怔在地, 卻不言語, 陸之昀淩厲的鳳目微微覷起,複又冷聲問道;“怎麼?你五嬸有身子了,你不高興?”

陸諶蹙了蹙眉,未敢再耽擱,隻語氣艱澀地回道:“侄兒不敢…恭喜五叔…五嬸,喜得貴子……”

沈沅嫁給陸之昀後,也有兩個多月了。

陸諶看沈沅的孕相也不明顯,他估摸著沈沅的月份應該是一個多月,可許是因為身子柔弱,她害喜的症狀也比尋常的婦人要嚴重許多。

假如前世沈渝沒有從中作梗,他也便能同沈沅細水長流地相處下去。

如果真是這樣,那沈沅會不會也能懷上他的孩子?

思及此,陸諶的頭腦忽地又泛起劇痛來。

連陸之昀說讓他回去的聲音,都變得模糊了幾分。

陸之昀已小心地攙著沈沅離開了假山這處,徒留陸諶稍顯痛苦地站在了原地。

他微顫著右手,並用它扶住了額側。

自數月前,他被街邊的牌坊砸到了腦袋後,陸諶便發現,自己在昏睡的過程中,雖然能夠回憶起前世的部分經曆,但是他腦海中的那些記憶卻是斷裂的。

他隻能記起沈渝被處死之前的事情。

陸諶並不知道,前世的自己宿命到底幾何,到底死於何日,又是怎麼死的。

在沈渝死後,他的記憶是一大片空白。

且陸諶越想努力地去回憶,腦袋就會越痛。

而這次生病後,他也躺在床上昏迷了近一月的時日。

那些前世的記憶也呈現著斷裂的狀態,隻是這次的記憶,卻險些隻停駐在了沈沅和他成婚不久後的秋日。

按照同一時空來推算,前世的秋日,便也是這一世的秋日。

而他在這場大病中,又險些喪失了沈沅死前這幾個月的回憶。

這讓陸諶感到很是費解。

頭痛漸漸好轉後,陸諶望著陸之昀和沈沅遠去的背影,再結合著陸之昀前世手段殘忍淩厲地將沈渝處死的回憶,心中也突地湧起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念頭。

存了這種念頭後,陸諶的眉間也登時彌上了幾分陰鷙。

陸之昀,他很有可能一早便看上沈沅了。

更甚的是,前世的陸之昀,明明知道沈沅已經成為了他的妻子。

可前世的他亦如今世一樣,早便對他侄子的妻子,蓄謀已久。

***

散宴後,月色愈發清朗生輝。

陸蓉剛從漪蝶廳出來,卻在同丫鬟回去的路上,撞見了自己性情冷肅的五兄陸之昀。

陸蓉平素很難會有同陸之昀單獨說話的機會,她亦不想同這位性格深沉強勢的五兄單獨相處。

反正公府裡的所有人都覺得,同陸之昀多待一刻,就會折個幾個月的壽。

陸蓉也不知道沈沅到底是怎樣忍受這樣一位丈夫的,在被陸之昀和隨侍攔住了前路後,她不禁打了個寒顫,聲音極小地喚道:“五兄……”

陸之昀垂首看了她一眼,低聲問道;“剛從你五嫂的院子裡出來?”

陸蓉的杏眸裡泛著驚懼,隻乖乖地點了幾下小腦袋。

“手裡拿著什麼?”

陸之昀再度問罷,陸蓉順勢垂眸看去,隨後便又抬起了腦袋,如實地同他解釋道;“是…是五嫂為我畫的針法圖鑒…還有幾個…幾個秋令時花的紋樣……”

小姑娘的話音甫落,陸之昀英雋的眉宇便蹙了幾分。

亦突地想起了這段時日,沈沅總會躲在書房裡忙著些什麼,入睡前,那眼眶也會因著疲憊,泛著淡淡的紅,瞧著就像是一隻可憐的兔子似的。

原來她是在幫陸蓉繪花樣。

思及此,陸之昀同陸蓉講話的聲音也沉了幾分:“以後不許再尋你五嫂給你繪圖,如果想要花樣,就在京中尋彆的畫師。”

陸蓉心中雖不甚情願,亦覺得陸之昀也有點太霸占著她的五嫂了,可迫於男人強勢淩厲的氣場,她隻得又老老實實地頷首回道:“妹妹知道了。”

陸蓉本以為陸之昀問了她幾句話後,便能放她一馬。

卻沒成想,他這五兄在這中秋夜裡,想要問她的話也是格外的多。

隻聽陸之昀又問:“宴上都發生了些什麼,你五嫂可有被你三嫂刁難?”

陸蓉年歲尚小,自是不懂大人之間的那些齟齬鬥爭,隻麵容單純地如實回道:“五嫂從蘇州請的那些伶人在路上出了狀況,所以三嫂就在老太太的麵前指責了她幾句。後來七兄說不如就讓五嫂唱首曲子,也讓祖母開心開心……”

話還未說完,陸蓉肉眼可見,她五兄的麵色明顯沉了幾分。

陸之昀掀眸看了陸蓉一眼,又問:“那你五嫂唱了沒有?”

陸蓉赧然地回道:“三嫂也說五嫂該唱隻曲子,她說…她說什麼不要掃祖了母的興致,然後…然後我也想聽五嫂唱曲,七兄又催促了一番,五嫂便在亭下唱了首江南小曲……”

小姑娘的語氣越來越低,亦覺得她五嫂唱曲這事也沒什麼啊?

為什麼五兄的麵色會這麼地陰沉駭人呢?

陸蓉這般想著,也不敢再去仰首看陸之昀的麵龐了。

陸之昀卻緘默地站在原地,眸色頗深地又看了陸蓉半晌。

陸蓉是個沒心眼的。

陸老七也是個頑劣不馴的,這兩個人起哄都隻是為了看熱鬨,不會是想去為難沈沅。

寇氏的父親雖然隻是太醫院的一個院判,可自小也是生活在這遍地都是勳爵世家的京城裡。

她怎會不知道,正妻當著家族諸人的麵唱曲,實際是件挺上不來台麵的事。

寇氏這是在變著法地羞辱沈沅。

沈沅固然聰穎,但生在揚州唐家的她,有時還是不甚懂得京中這些世家圈子裡的講究的。

正此時,颯颯的秋風卷起了青石板地的一枚枯葉。

陸蓉盯著那打旋兒的落葉看時,陸之昀冷沉的聲音亦再度從她耳側劃過:“回你院子裡去罷。”

見陸之昀終於放了話,陸蓉便同逃命似的離開了沈沅的院子。

***

陸之昀甫一進室,便聽見了沈沅痛苦的嘔吐聲。

原本沈沅的嗓音是極為綿柔細軟的,可現下她這動靜聽上去,還摻了些許的沙啞。

陸之昀深邃的鳳目驀地便變了色,他走到拔步床邊,將大手放在了沈沅纖瘦單薄的背脊,想要為孕中的妻子拍拍背,讓她的痛苦紓解紓解。

沈沅覺出陸之昀歸室,身體卻陡然僵了幾分,她慌忙地用帕子掩住了柔唇,亦動作虛弱地用纖手將男人推開了數寸,赧然道:“官人…官人您快躲開些…這痰盂裡的穢物臟眼,您快躲開……”

陸之昀自是沒依著沈沅的言語,修長的大手繼續為她順著背,低醇的嗓音也透了些無奈:“你都難受成這樣了,還想著要將我推開?”

沈沅又被一陣突湧的嘔意弄得心口一酸,複又捂著那處,無助地嘔了出來。

在屋內伺候的碧梧和惠竹瞧見沈沅這樣,麵色都顯露了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