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晉·江正版(2 / 2)

廖哥兒知道自己親娘的出身不高,後來他親爹陸之昕也離開了人世,等他五叔將他養在身邊後,這府裡的下人才不敢再輕待他。

寇氏的麵上浮著虛偽的笑意,待微微俯身後,便對著奶包子似的廖哥兒問道:“廖哥兒,你知道你五嬸有身子了嗎?”

廖哥兒懵懂地點了點頭。

寇氏站起了身後,卻同杜婆子故意地歎了口氣,又道:“唉,你說我們廖哥兒的命也是真苦,其實若你五叔一直不娶,他早晚是要把你過繼到名下的。這日後啊,你也可能會成為這公府的世子。可你五嬸有了身孕後就不同了,若你五嬸生的還是個兒子,那她的兒子肯定是公府世子了。”

小孩子總是容易被大人的幾番話給誆騙過去的,寇氏的唇角也噙著得意的笑,反正廖哥兒才五六歲,她提前給他灌輸灌輸沈沅的孩子,會搶了本屬於他東西的思想。

那麼廖哥兒總會對沈沅腹中的孩子產生些敵意,連帶著,他也會越來越不喜歡他的五嬸。

寇氏正這般想著,廖哥兒卻蹙起了小眉毛,亦噙著小奶音凶巴巴地對寇氏道:“三嬸,你莫要誆我,我知道自己是庶子,而庶子是不能做世子的。再說我五叔一直都說,如果把我過繼到他的名下,那我爹爹那一脈就沒人了,所以他隻是將我放在身邊養著,不會將我過繼的。”

杜婆子和寇氏聽到這話,麵色皆是一變。

任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單純懵懂的孩童,竟是能言語利索地將這麼些個人情世故都說出來。

要不然說是賤種呢,這陸廖霽同他那死去的通房娘一樣,都是個牙尖嘴利的。

寇氏的麵色雖然悻悻,卻還是覺得自己今日同廖哥兒說的這番話,會起到些作用。

小孩子嗎,心裡總會更容易結下疙瘩的。

***

沈沅今日一如尋常,為廖哥兒備下了他愛吃的那幾樣點心。

可那酥兒印、五香糕、玉灌肺和糖薄脆在八仙桌上擺滿後,廖哥兒的神情卻沒有往日的興奮,反是顯露了幾分低落。

沈沅見廖哥兒如此,便摸了摸男孩的小腦袋,溫聲問道:“廖哥兒,嬸母給你在酥兒印上多灑了好些豆粉,你今日多用幾塊。”

廖哥兒乖巧地點了點頭,雖依著沈沅的言語夾了一筷子酥兒印,可他吃點心的模樣,卻可用味同嚼蠟來形容。

沈沅覺出了廖哥兒的不對勁,又問:“廖哥兒,你今日見了什麼人,是不是有人對你說些不好的話了?”

廖哥兒最是信任沈沅,待沈沅問罷,便噙著小奶音,將寇氏今日同他那番陰陽怪氣的話對著沈沅又學了一遍。

沈沅聽著廖哥兒的描述,柔美的眸子也愈發轉寒。

好啊,這寇氏還真是有手段,竟然對廖哥兒這個小孩子下手。

這般想著,沈沅摸廖哥兒腦袋的動作也頓了頓。

廖哥兒還以為沈沅這是生氣了,忙對她解釋道:“侄兒知道三嬸沒安好心,五嬸你彆…你彆多想,我永遠都聽你的話的,廖哥兒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廖哥兒不會覬覦任何不屬於我的東西的…五嬸,求求您彆生氣了。”

沈沅見男孩的話說到最後,語氣都染上了些哭腔,連忙安慰他道:“五嬸沒有生你的氣,廖哥兒做的很好,隻是廖哥兒不要聽你三嬸的話。”

說到這兒,沈沅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又溫聲道:“就算它出了世,我也會對你和他一樣好的,我不會偏向你們任何一個人的,廖哥兒要相信五嬸。”

廖哥兒噙著烏眸裡的淚,重重地點了幾下頭,隨後赧然地小聲回道:“隻要五嬸…能將心思分在我身上一些,我就很滿足了。”

聽罷這話,沈沅的眉間微有動容,亦將廖哥兒的小身子小心地擁進了懷裡,無聲地給予著他安慰。

她其實特彆能理解廖哥兒心裡一直存著的不安感。

廖哥兒同她一樣,自幼父母就不在身邊,所以才會比尋常的孩子要更早地懂得察言觀色,會看著大人的臉色行事。

沈沅越看廖哥兒,越覺得他很像小時候的她。

不過好在小孩子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

待沈沅哄著廖哥兒用下了幾塊甜膩的點心後,男孩的臉頰上也很快就泛起了幸福且單純的笑意。

***

泰和大殿。

小皇帝正神情專注地坐在書案前,嗓音朗朗地讀著陸之昀要求他背誦的書文。

小祿子則站在一側,為這位少年天子磨著墨。

徐祥眸色不善地看著小祿子的背影。

他看著小祿子為皇帝磨了攤墨汁,又屏退了一側,模樣恭順地站著。

自這個小祿子突地來到禦前伺候後,皇帝待他的態度就不敵從前了。

原本小皇帝每日,都要喚上個幾十遍的小祥子。

可如今,這幾十遍的小祥子全都改成了小祿子。

雖然小祿子目前的品階仍沒有他高,但宮裡的人一貫見風使舵,也都清楚,在萬歲爺的心中,小祿子的地位正逐漸地要越過他徐祥的頭上去。

思及此,徐祥暗暗地攥緊了拳頭,心中還未落實那個陰毒的計謀,卻見小祿子的身子竟是驀地抽搐了一下。

徐祥眸色微變時,小皇帝自是也注意到了小祿子的異樣,他撂下了手中的執筆,忙問道:“小祿子,你怎麼了?”

小祿子沒有回複皇帝的問話,嘴角卻驀地吐出了許多的白沫,隨即便“咚——”地一聲,倒在了泰和殿的華貴絨毯上。

小皇帝大驚,即刻便揚聲命道:“快!快去傳太醫!”

小祿子的身體躺在地上,仍在痛苦地抽搐著。

可任誰都看不出,他的眸底竟是浮了層淡淡的笑意。

他是陸之昀手底下的人,被送到禦前的目的,就是為了取代徐祥的位置。

陸之昀讓高鶴洲將他買下時,小祿子便已經是個閹人了。

而閹人最好的出路,無外乎就是去做那禦前的大太監。

雖然他一輩子都會被陸之昀控製著,但也總比做這宮裡最低等的粗使太監要強上百倍。

小祿子漸漸失去了意識後,小皇帝便看向了一旁無措站著的徐祥。

他的眼眸,也漸漸彌上了一層,帶著審視的懷疑。

***

是日。

陸之暘今日正好休沐,還特意來了趟沈沅的院子,為著那日中秋宴上,起哄讓沈沅唱小曲的事鄭重地道了番歉。

同時還央求沈沅,讓她為他向陸之昀求求情。

陸之暘自小就是個不喜治學念書的,許是知道體罰對他並無效果,陸之昀便罰了他抄書。

陸之暘每日巡邏完京師禁城,回到公府後,還要拿起八百年都沒碰過的紙和筆去謄抄四書五經。

這對他而言,絕對是極大的痛苦和折磨。

待陸之暘走後,沈沅便在內室午睡了小半個時辰,等她起身後,還覺得渾身乏力酸軟,很是疲憊。

她靜默地躺在拔步床上,發了會子呆。

陸之昀這幾日,雖然都會來她這院子裡看她幾眼,卻一直都不肯宿在她這處。

他這麼做的緣由,沈沅也是知情的。

男人總歸還在壯齡,難免有些氣盛,許是怕會傷到她,入夜後便會獨自宿在歧鬆館裡。

沈沅被碧梧小心地從床上扶起後,便起了個念頭。

自她嫁進公府後,還從來都沒去過陸之昀的私人彆館,據說歧鬆館和她的院子是連著一道長廊的,隻要走上個片刻功夫,便能很快到達。

沈沅心中落定了主意後,便讓碧梧和惠竹簡單地幫她梳洗打扮了一番。

這整飭過後的衣發瞧著雖然素簡,但卻處處都藏著心機。

譬如沈沅特意讓碧梧將她那一頭烏發綰得鬆垮了些,那襲藕荷色的褙子上,紋樣很是素簡,可其上的麵料摸上去,卻是極為柔軟的。

去歧鬆館前,沈沅沒讓院子裡的下人提前去那兒知會一聲。

自她嫁給陸之昀後,就一直都沒打聽出來,他到底在府裡養沒養過通房。

如果這次去,正好能撞見些什麼人,也好讓身為正妻的她提前做好籌算。

這般想著,沈沅的心情也變得有些緊張。

畢竟主動地闖入陸之昀的私人禁地,於她而言,還是第一次。

沈沅攜著兩個丫鬟,步態小心地穿過了長長的複廊,再穿過了一個拱月門後,便到抵了歧鬆館處。

這門窗軒豁的館室周遭,不僅種著蒼綠古拙的鬆柏,還矗立著繁茂的大片修竹。

待秋風拂過,竹葉也微蹭著,不時地發出颯颯的瑟鳴之音,頗有曠遠疏朗的意境。

江卓一早便發現沈沅已經來了這處,便進室同陸之昀通稟了一聲。

時近黃昏,曦光的碎影灑滿了石階。

眼下這光影幻變的景象,也驀地讓沈沅生出了些許的錯覺。

這讓她不禁想起了那個夢境,亦是她的前世。

陸之昀娶了她的靈牌後,便將它放在了歧鬆館中,男人在書案前處理政務時,隻要抬一抬首,便能看見她的牌位。

“吱呀——”一聲。

歧鬆館的步步錦隔扇門被人推了開來。

沈沅仍在怔神時,陸之昀已然走到了她的眼前。

男人儀容峻整,英俊無儔,一如她夢裡的模樣。

沈沅的心中突地湧起了淡淡的恐慌,生怕眼下的一切,也都是她的一場幻夢。

更怕她與陸之昀的之間,又會形成一道無形的結界,使她隻能看著他,卻不能碰觸到他。

故而沈沅微顫著纖白如瓷的手,想要抬手去觸碰男人冷峻的眉眼。

陸之昀見她做此失常之舉,眉宇不禁微蹙,隨後便迅速掌握了主導權,反將她的纖手攥入了掌心之中。

他的氣場依舊稍顯冷厲,同沈沅說話時,語氣卻是罕見的溫和,陸之昀低聲問她:“你怎麼過來了?”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