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我不欺負你(2 / 2)

平日鐘冶喜藏書籍,偶爾也會去遊玩山水,日子過得富庶愜意。

可沈渝曾聽聞,這鐘冶看似清高,卻也有著文人的通病,那就是心眼比那針孔還小,是個不容人的。

沈渝正忖著心事,卻聽沈弘量又道:“為父覺得,鐘淩雖然還年輕,但很有可能就會成為這內閣的新次輔。將來的一切都不好說,但是嫁他,總比嫁陸諶要好。”

“父親……”

沈弘量看沈渝的眼神多了幾分憐愛,和聲道:“渝姐兒,為父最疼愛的便是你這個女兒,肯定不會讓你過得比你長姐,或者是涵姐兒差的。過幾日這個鐘侍郎應當就能上門提親了,為父也早就為你準備了一份豐厚的嫁妝,不會讓你受任何委屈的。”

沈渝默了一瞬,心中雖然仍忘不掉陸諶,卻還是恭順地點了點頭。

她已經十七歲了,婚事確實不容再拖了。

如果鐘淩真的能順遂地進了內閣,說不定就能將陸之昀和高鶴洲都給鬥下去。

都言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這個鐘淩貌似是個有野心的才俊,而陸之昀也興許會有失勢的那日。

思及此,沈渝的眼眸也黯淡了幾分。

等鐘淩成了首輔的那日,她就能將沈沅和沈涵都踩在腳底下,陸諶這個負心郎也定會悔極了他當初做出的抉擇。

***

康平伯府。

陸諶自暈厥後,便陷入了冗長的夢境。

夢中的同一時節點,沈沅並沒有去世,沈渝的孩子也並沒有出事流掉,反是順遂地懷到了第三個月。

沈沅的跨院雖然不大,景致卻很幽靜,桃夭蕊梨也綻了大片,滿眼望去,儘是春日芳菲之盛景。

陸諶進了沈沅跨院的小廳後,下人們很快就為二人呈上了茶水,他和沈沅的相處方式一直都是客氣且疏離的,可謂是相敬如賓。

沈沅穿著襲湖藍色的水羅褙子,氣質溫嫻的坐在一側,有種冰肌玉骨的古典之美。

陸諶看著她沉靜的眼眸,淡聲道:“三嬸在韶園置了場迎春宴,渝兒還懷著身子,三日後,便由你陪著我去參宴罷。”

話落,陸諶卻並沒有得到意想之中的回複。

沈沅白皙的麵容竟是顯露了幾絲猶豫,不禁柔聲問道:“伯爺,不知…家中的長輩都會來參宴嗎?”

陸諶蹙起了眉頭,不解地問道:“你指的是哪一個長輩?”

沈沅抿了抿柔唇,語氣還算平靜地回道:“就那幾個長輩啊,祖母…四叔,還有五叔……”

陸諶的眉宇舒展了幾分,道:“五叔應當是不會來參宴了,你也知道,他公務繁忙,很少會參與公府的宴事。”

聽罷這話,沈沅才頷了頷首,柔聲回道:“嗯,那妾身便好好地準備一番,三日後就陪著伯爺去公府參宴。”

雖說沈沅是在聽完他說,陸之昀不會到場後,才應下了陪他參宴這事,陸諶當時卻並未覺得蹊蹺。

及至三日後,韶園宴上。

園中廣池澹灩,杜若連汀,水天空濛隔春亭,頗有曠遠明瑟之意境。

因著天氣晴好,寇氏便將宴席擺在了室外,濯纓水閣處也搭了個戲台,兩個梨園伶人亦在咿咿呀呀地唱著戲腔。

原本陸之昀應是不會來參加這個春日宴的,可今日的他,不僅來參了這宴,還讓寇氏特意為他加了個席位,就坐在他和沈沅的對麵。

男人身著一襲鎮重威嚴的坐蟒賜服,腰佩革帶,頭戴充耳懸瑱的儼正梁冠,容顏英俊無儔,儘顯著成熟男人的深沉氣質。

他這一坐定,滿席的小輩都不敢說話了。

陸諶早就入了官場,自是沒將對陸之昀的畏懼外露,卻見他身側的沈沅竟是有了異樣。

她持著杯盞的纖手,竟是抖了又抖。

沈沅是個性情沉穩,遇事淡定從容的女子,就算是畏懼陸之昀的官威,也應是不會將情緒都表現出來的。

陸諶正覺得奇怪,卻見陸之昀的視線,好像也不甚避諱地瞥了眼沈沅。

陸諶並未多想,隻當是陸之昀有些厭惡沈沅的失態,便小聲提醒道:“我五叔在看你,你收斂收斂你那些懼怕的心思,彆在宴上給我丟人。”

他說罷,沈沅便放下了手中的杯盞,亦壓低了聲音對他道:“伯爺,那我便先離席了,免得五叔生氣。”

陸諶頷了頷首,覺得沈沅離席調整調整自己的狀態,也總比被旁的陸家子孫瞧了笑話要強。

沈沅離開後不久,陸之昀竟然也離開了席麵。

他身前的那套餐具碰都沒碰一下,而他離開的方向,竟也是沈沅適才離席的方向。

陸諶心中漸漸湧起了不好的念頭,亦覺得他擔憂的那種事,怎麼可能會發生?

不過既是起了這個念頭,他便也離了席,想親自去尋尋沈沅。

說不定真的是他多想了。

直到陸諶在那麵粉牆旁,看到了陸之昀和沈沅兩個人的身影時,他的眼眸也難以置信地闊了起來。

烏黑的瓦簷下,粉牆的漏窗外還搖曳著卉木的枝葉。

微風漸起,陸諶躲在了一叢小型的假山後,卻見陸之昀竟是撐著結實有力的雙臂,沈沅則背靠著身後的粉牆,絲毫都動彈不得,被男人禁錮在了一個狹小的空間處。

陸之昀的身量高大且強壯,與之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沈沅那柔弱,且纖細易折的單薄身形。

陸諶不禁將嘴張大了好幾分,卻怕自己會發出聲音,再驚擾到了陸之昀和沈沅,便又用右手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雙唇。

他離二人是有一段距離的,且從他的角度看,陸之昀很像是在親吻沈沅。

可事實上,陸之昀並沒有再次對沈沅行出上次的那種輕薄之舉。

他凝睇著美人兒強撐著鎮靜的那張芙蓉麵,低聲問道:“想好了沒有?陸諶已經動了要讓沈渝做平妻的念頭,他都這麼做了,你難道還要繼續忍耐嗎?”

沈沅咬了下柔軟的唇瓣,卻並未看到,陸之昀因著她的這一舉動,眼神亦深黯了許多。

她不卑不亢地回道:“我會同陸諶和離的,然後就回到揚州同唐家人一起生活,鎮國公所謂的好意,沈沅受不起。”

“你想回揚州?”

陸之昀的聲音冷了些許,線條冷毅的英俊麵龐亦湊近了沈沅那張巴掌大的芙蓉麵。

兩個人的鼻尖,隻隔了一指的距離。

陸之昀隻要稍稍地傾一傾身子,便能輕而易舉地采擷到她柔美的雙唇。

可他卻並沒有這麼做,漆黑如墨的眸子也閃過了一抹淡淡的陰鷙。

沈沅覺得雙腿發軟,禁錮著她的男人太高大、也太強壯,氣場也太過強勢淩厲。

她誆騙不了自己,縱是外表再淡定,骨子裡也還是對陸之昀有著本能般的懼怕。

陸之昀嗓音沉重地問道:“你就這麼不想跟我嗎?”

沈沅亦顰著眉目回道:“我現在還沒有同陸諶和離,五叔您說這種話,不大合適罷?”

她的嗓音雖柔,卻是質問的語氣。

陸之昀則將美人兒纖細的下巴捏住,並用指抵著她頜下的那寸軟肉,將其往上抬了幾分。

“你的表哥,是叫唐禹霖罷?他剛參加完殿考,表現得還不錯,我也對他多留意了些。”

沈沅聽著陸之昀的言語,亦驀地意識到,他這是要拿唐家人來做要挾,來逼她就範!

她亦再沒了任何的耐心,冷著聲音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陸之昀的眼眸很是淡漠,亦深斂著情緒。

他即刻便鬆開了沈沅的下巴,亦給了她掙脫的機會,沒再將她桎梏在那麵粉牆處。

男人振了振寬大的衣袖,語氣淡淡,卻透著不容置喙的強硬:“等你回府後,有人會幫你將一切都安排好,你照做便好。”

及至陸之昀遙遙離去,沈沅亦眸色複雜地望著他的背影,柔美的水眸裡,也湧出了數滴清淚。

陸諶將一切都看在眼中,亦狠狠地攥緊了拳頭。

二人還在韶園時,陸諶的麵色雖然陰著,卻還是沒當著陸家子孫的麵去質問沈沅。

而陸之昀,也早就離開了韶園。

回到公府後,陸諶直接便隨沈沅進了她的跨院,他揮退了小廳內立侍著的所有下人,見沈沅的麵上顯露了疑惑,卻毫不猶豫地照著她的麵龐,不甚憐香惜玉地便狠甩了她一個個巴掌。

“啪——”的一聲。

沈沅驚詫地捂住了麵頰時,卻聽陸諶怒聲罵道:“你這個賤人,就這麼饑不擇食嗎?竟然同我五叔勾搭在了一處!”

“你看見了什麼?我和你五叔…我們並沒有……”

陸諶打斷了沈沅的言語,回道:“不用再解釋了,你到底是什麼時候,同他……”

說這話時,陸諶的眼眸也顯露了幾分痛苦。

縱然他不愛沈沅,可在他的心裡,她便是他的女人。

既是他的女人,那他就絕對無法容忍他同彆的男人有染。

更遑論,那個男人還是他的叔父。

想起了陸之昀今日對她的威逼利誘,沈沅的眸色也漸漸轉寒,對滿臉震驚,仍對這一切無法相信的陸諶道:“你給我寫封休書吧,我會回揚州的庵堂做姑子,也不會再同你的五叔有任何的糾纏了。”

陸諶冷笑一聲:“休書?不可能。沈沅,這件事既是已經發生了,對方還是我的五叔,你就將一切都爛在肚子裡,從今日開始,就不要再跨出伯府半步。這事若說出去,康平伯府的顏麵也就都被丟儘了。我可饒你一命,往後的日子,你就都待在這個跨院裡禁足吧。”

待陸諶憤怒地離開了跨院後,沈沅的腦海裡,浮現的全是同陸諶成婚一年後,樁樁件件的苦痛回憶。

是了,原本陸諶就對她無心,這樁背德罔倫的事又被他撞見了。

陸諶畏懼陸之昀的權勢不敢聲張,也不敢索了她的性命。

但是如果不同他和離,一輩子都被困在伯府這個跨院裡,還不如就……

沈沅甫一想起就這樣從了陸之昀的念頭後,就飛快地搖首,想要將其完全地打消。

可表哥唐禹霖的性命還被陸之昀捏在手心裡,沈沅現在異常擔憂,她不知道陸之昀的耐心喪失後,到底會對她和唐禹霖做出什麼樣的可怕事情來。

正此時,立侍在小廳的一個丫鬟竟是朝她的方向走了過來,亦對她款款施禮道:“夫人,您如果想離開伯府,就按奴婢說的做。”

沈沅亦於此時想起了今日陸之昀同她說的這番話,她暗暗地蜷緊了拳頭,也重重地沉闔下了眼目。

心中,也終於落定了主意。

三日後。

陸諶從通政使司處歸府時,已是夜幕低垂之際。

等馬車緩緩地驅馳到了伯府的大門處時,他卻嗅到了空氣中,那嗆鼻的硝煙味兒。

再抬首一瞧,便見伯府的烏簷上方,果然翻攪起了大量的濃重煙霧。

陸諶心中一緊後,府門裡亦傳出了下人們慌亂的聲音——

“走水了!走水了!主母的跨院走水了,快去救火!”

陸諶再沒多想,待飛快地邁進了門檻,急奔到沈沅所住的跨院時,卻見整片院落皆被熊熊的烈火吞噬。

沈沅所住的閨房也是被大火侵蝕損毀的得最嚴重的地界,那大片的烏黑瓦簷就如墜落的死燕一般,轟然坍塌。

陸諶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亦因著心中突然湧起的難言悲痛,險些就癱倒在了地上。

沈沅還在裡麵,這火這麼大,她怎麼才能逃出來?

一想到沈沅很可能會死,陸諶的心中就泛起了隱隱的鈍痛。

他不要沈沅死。

有了這種想法後,陸諶近乎歇斯底裡地揚聲嗬道:“都愣著做什麼?快救主母!快將主母救出來!”

烏泱泱的夜空被彌漫的火光擁簇著,一時間,宛若白晝般亮。

伯府的管事站在陸諶的身側,亦用廣袖拭了拭麵上的煙灰,語氣沉痛地對陸諶道:“伯爺…不是這些下人不想救,這火勢這麼大,且已經燃了好一會兒了,進去就等同於是受死。且主母…主母她應當也早就…早就被燒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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