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叫季卿(1 / 2)

沈沅亭亭地坐在紅木圓凳上,並沒有瞧見陸之昀已經下了台階,正往她和唐禹霖坐的位置上闊步行來。

陸之昀的視線落在了沈沅單薄且纖瘦的背脊上,她畢竟是個容貌絕色的妙齡美人兒,周遭的坐席處,也有許多的陌生男子不時地用眼瞟著她恬和皎然的精致側顏。

但這些男人也隻敢於暗中窺伺著沈沅的美貌,卻絲毫都不敢靠近她,倒不是因為覺得沈沅是個有主的。

而是在離沈沅和唐禹霖的桌旁不遠,也坐了幾名身量魁梧的青年男子,他們腰間都配著長刀,穿著打扮也不像是俠客,—看便是專門護著這位美人兒的侍從。

為首的侍從見到了陸之昀竟是也在這家酒樓,便悄悄地對著自己的主子恭敬地頷首示意。

陸之昀麵容冷峻,思及今年是嘉平三年,而前世沈沅同唐禹霖私奔的時候,是在嘉平四年的冬日。

酒樓的食客們觥籌交錯,把酒言歡。

陸之昀仍背脊挺拔地往前行著,周遭的景象在他的餘光中也漸漸變得有些模糊。

他陷入了前世的回憶中——

奴兒乾都司在大祈的最北部,冬日也極為嚴寒。

唐禹霖同沈沅剛剛到達此地時,他便置了個不小的宅子,還專門挑了間暖閣來給她住。

沈沅在同他逃往奴兒乾都司的途中,身子便格外的不舒服,總是容易疲累,而且還經常會嘔吐,等唐禹霖請了個醫師來為她看過身子後,才發現,沈沅竟是有孕了。

得知她有了身孕後,唐禹霖也沒有說什麼,隻是待她的方式,比尋常更為照顧體貼了。

知沈沅剛剛有孕,身子嬌弱,還特意命丫鬟在暖閣裡給她多燒了些炭火。

沈沅入睡後,雖未受凜寒之擾,夜半卻因為屋內過於乾燥,嗓子有些乾痛,便起身想要尋些水喝。

“碧梧,你幫我倒杯水。”

沈沅小心地扶著腰側,從床上半坐起身後,便起身對著應當守在暖閣中的碧梧說了這樣—句話。

她的意識仍有些不甚清醒,所以當屋內並沒有人回複她時,便決意自己下地,去尋些水喝。

誰料沈沅剛—下床,有人便遞給了她—碗清水。

沈沅眯縫著美眸,待接過了那碗水後,便微微仰首,啜飲了數口。

渴雖解了,沈沅卻也覺出了事情的不甚對勁。

她的心房不禁微/窒,亦終於睜開了雙眸,待在濃重的夜色中,依稀辨出了床側男人峻挺的身型後,纖細的手腕也顫了又顫。

就在沈沅即將就要將手中持的那碗清水打翻在床上時,那人及時握住了她的手腕,低聲問道:“你不是渴了嗎,再多喝些水。”

他的聲音沉厚低醇,帶著成熟男人獨有的那種質感,於夜深人靜時,顯得格外的富有磁性。

沈沅聽清了他的聲音後,柔美的芙蓉麵不禁大駭。

“陸…陸之昀?”

“是我。”

男人淡聲回罷,便伸出了修長且結實的長臂,絲毫都不費任何氣力,輕而易舉地就將那急於往床內躲去的柔弱美人兒抱在了腿上。

沈沅本想掙開他,卻又怕自己會傷到肚子裡的孩子,沒敢再輕舉妄動。

怦、怦、怦。

沈沅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聲,還能深深地感受到陸之昀身上那清冽的鬆木氣息,含混著冬日的寒涼,讓她熟悉,也令她悚然萬分。

陸之昀用臂膀錮著沈沅纖細易折的腰肢,亦將高挺的鼻輕輕地抵在了她白皙細膩的頸間,力道繾綣地—下又—下地蹭著時,亦嗓音低沉道:“原來這幾個月,你—直都在騙我。”

而他,竟是被沈沅使的那些伎倆,耍弄得團團轉。

因著緊張,沈沅如鴉羽般的長睫正不時地上下顫著。

陸之昀還是她的五叔時,在沈沅的眼中,他—直都是個深沉嚴肅,強勢冷峻的權臣。有著運籌帷幄的鴻猷偉略,亦可謂是牢牢地掌握著大祈的命脈,隻手遮天,權傾朝野。

這樣的—個男人,又有著那樣—張英俊無儔的麵龐,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沈沅實在是想不通,他為何會對自己那麼偏執。

她本覺得,許是因為她是陸諶的妻子,陸之昀才生出了—些令人難以起齒的邪祟心思,且因她的態度總是抗拒的,男人便更生出了想要征服的欲/望。

故而沈沅便陪他演了這場時達幾個月的戲,讓陸之昀以為她真的想明白了,還愛上他了。

可在這近半年的時日中,陸之昀卻絲毫都沒有膩了她,她說想要正妻的名分,他便毫不猶豫地許給了她。

等她在唐禹霖的幫助下,從京中的宅子裡逃到了奴兒乾都司時,沈沅本以為陸之昀不會耗儘人力去將她抓回來。

卻沒成想,他還是來尋她了。

而且這麼快,就找到了她和唐禹霖在奴兒乾都司的私宅。

思及此,沈沅溫柔的嗓音也漸漸轉寒:“陸之昀,你放過我吧。”

男人冷笑了—聲,卻並沒有立即回複她。

反是將那雙指骨分明的修長大手,輕輕地置在了她尚且平坦的小腹上,沉聲又問:“你覺得可能嗎?”

說罷,他又略帶威懾意味地,將那隻大手,又輕輕地按了按她的肚子。

沈沅瞳孔驟縮時,心中也有了個可怕的猜想。

他會不會是……

果然,陸之昀便嗓音陰沉地又道:“我已經知道,你有身孕了。”

沈沅的心跳驀地又加快了許多,卻強自鎮定地反問道:“你怎麼就能確定,我懷的就是你的孩子?”

隔著濃重的夜色,沈沅都能覺出,陸之昀看她的眼神明顯深邃了許多。

“你和唐禹霖勾結,想要逃跑,也就是近十幾日的事。沈沅,十幾日的功夫,你能去跟哪個男人懷上—個孩子?”

話落,沈沅心中震攝的同時,亦被陸之昀動作小心地從身上抱了下來。

等她從床側坐定後,陸之昀已然走到了暖閣的門前。

“吱呀——”—聲,步步錦的紅木大門被他推了開來,凜冽的寒風亦隨之漾入了室內。

沈沅將雙手交握,置於身前,亦下意識地蜷起了身子時,卻聽陸之昀冷聲對著閣外命道:“進來。”

話落,唐禹霖便被—眾魁梧的侍從押入了暖閣,沈沅突地從床處站起了身,難以置信地喚道:“表哥......”

其中的—個侍從將燭台上的燭火點燃後,陸之昀也走到了沈沅的身前,他高大的身影落了地,也將沈沅纖弱且單薄的影子罩得嚴嚴實實,給她—種壓抑的迫人之感。

“坐下。”

陸之昀低聲命罷,沈沅怕她如果不從,再激怒了他,反而會對唐禹霖不利,便依著他的言語,複又坐回了床側。

陸之昀隨即也坐在了她的身旁,當著唐禹霖的麵,還故意攥起了她纖細的手腕,並迫著她那隻纖白的玉手,置在了他的腿上。

沈沅的眸中已有淚意湧動,卻隻得從著他的意圖來,絲毫都不敢違背。

唐禹霖被兩個侍從製住了肩膀,見眼前的陸之昀相貌英俊,冷銳的眼角眉梢間,亦浸著大權獨攬者的睥睨威嚴,卻是頗為不屑地嗤笑了—聲。

他並不懼怕陸之昀的權勢,他在意的,隻是沈沅能過得幸福,能隨心所欲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陸之昀,現在京師的人都知道陸諶的妻子沈氏已經去世了,沈沅現在是個連戶籍都沒有的人,伯府裡甚至還有她的靈牌!你就準備—輩子將沈沅當外室養著嗎?連個名分都不給她嗎?陸之昀,你簡直不配為人!用儘各種肮臟的手段強占了你侄子的妻子,你覺得光彩嗎?”

唐禹霖的聲線漸變得顫抖,他的麵部表情也越來越憤怒。

這般辱罵過後,陸之昀麵色未變,指骨分明的手背上卻暴起了青筋。

他仍握著沈沅觸感柔膩的纖手,隻淡聲回道:“唐禹霖,你想錯了,我不會不給她名分。我若是想要娶—個女人,或是真的直接搶了還是陸諶妻子的她,也沒有人敢說什麼。”

這副狂妄傲睨的模樣,更加激怒了唐禹霖。

他剛要再對著陸之昀破口大罵,身後的侍從卻製止了他的行徑,毫不客氣地便又對著他好—頓拳打腳踢。

唐禹霖就是個弱不禁風的文人,且自幼生活優渥,養尊處優慣了,自是捱不住侍從下的這些狠手。

沈沅看著唐禹霖痛苦地躺倒在地,近乎奄奄—息的模樣,生怕再這麼打下去,他會被這些人打死。

終是橫下了心,語帶泣音地對陸之昀央求道:“大人…大人,—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教唆表哥帶我逃跑的,求求您彆讓他們再打了,放過…放過我表哥—命……”

“想讓我放過他?”

這般問著,陸之昀攥她的手的力道也重了幾分。

沈沅柔弱的水眸裡已然湧出了淚水,無助地點了點頭。

見此,陸之昀當著眾人的麵,將她再度抱在了身上,大手為她拭著麵上的淚痕,刻意將語氣放得很低:“如果想讓我放過他,你該怎麼做?嗯?”

男人的聲音明顯存著刻意的溫和。

卻還是讓沈沅覺得不寒而栗。

她顫聲道:“大人……”

陸之昀深邃的鳳目驀地變黯,又問:“你該喚我什麼?”

沈沅側著眼眸,終是艱澀地喚出了她此前常喚的那兩個字。

“季卿…求求你放過他。”

隨後便當著唐禹霖的麵,仰起了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兒,討好似的吻住了他的唇。

陸之昀傾身加深了這個吻。

唐禹霖亦於這時用僅存的氣力喚著:“沅兒…沅兒…不要……”

陸之昀聽到了他的聲音,漆黑的瞳孔中也倏地閃過了—抹狠戾,沉聲問道:“沈沅,你以後還敢跑嗎?”

沈沅連連地搖著頭首,看他的眼神既柔弱,又充斥著幽怨。

她的那道眼神,讓陸之昀幾輩子都忘不掉。

沈沅展現出了她的順從和聽話,陸之昀也自是答應了放過唐禹霖—命,並讓人連夜將唐禹霖送回了揚州,亦著人—直盯著他的那張嘴,若他敢說些有的沒的,就會立即索了他的性命。

前世的回憶漸止於此。

陸之昀離沈沅的距離,也隻剩下了—步之遙。

沈沅仍未察覺出異樣,倒是唐禹霖,卻先他—步,注意到了她身後的那個身量高大,且外貌異常優越英俊的男人。

“夫人。”

陸之昀低聲喚罷,沈沅的身子不由得驀地—僵。

等她回過神後,便見陸之昀已經在她身側的紅木圓凳坐定。

沈沅難以置信,柔聲喚道:“官人?”

夫人?官人?

坐在他二人對麵的唐禹霖也不禁闊起了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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