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三更合一(1 / 2)

玉坤宮。

皇後的寢宮自然是六宮裡最寬敞的,隻是殿內裝飾素雅,與延華宮的金碧堆砌、花團錦簇相比,倒顯得有些不熱鬨。

皇後坐在榻上,身子依舊坐得端莊,隻是在眉梢眼角處,還是禁不住透出些疲憊。

容汐跪在榻前,“今日香膏之事,奴婢未行稟告,擅自行事,連累娘娘受驚,是奴婢之失。”

皇後起身將她扶起,“說什麼傻話,你有何錯?今日若不是你,本宮才是真真要被彆有用心之人害去。”

“可是……”容汐自責道,“奴婢還是沒能真正的罪魁禍首受到懲罰。”

皇後自然明白她指的是誰,她唇邊逸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這不怪你,除非證據確鑿辯無可辯,我和她相比,陛下隻會護著她。”

皇後以為自己早已把情愛看淡,但沒想到再說出口時,心還是會被拉扯地疼。

當初嫁給他時,他還不是皇帝,而她一顆真心相付,郎情妾意,一切還是最美好的樣子。

盛文帝原名李盛,是南溫開國皇帝李聞的侄子。因為與她聯姻,李盛得到朝廷重臣也是她父親徐知重的扶持,最終取締李聞登基。

稱帝後不久,盛文帝便納一朱姓女子入宮封為美人。朱氏入宮後甚得盛文帝喜愛,甚至比皇後更早懷上身孕,誕下了皇長子李庭昭。

母憑子貴,朱氏很快便被封為貴妃,更得盛文帝寵愛,而皇後則逐漸被冷落,隻是盛文帝礙於朝廷中徐知重的勢力,仍舊尊她為後。

一年後,皇後誕下二皇子李庭緒。

雖失長子頭銜,但李庭緒仍舊是名正言順的嫡子,也是太子的第一順位。

皇後很高興,雖然皇家情愛難忠貞,婚姻隻磋磨了她一身傷累,但她仍希望也確信自己的兒子作為嫡子,會得到善待和重視。

可惜現實再一次讓她失望了。

盛文帝久不立太子,對待李庭緒雖說不上壞,但也著實談不上重視。而或許是寵愛貴妃的緣故,愛屋及烏,盛文帝對李庭昭倒是更疼愛些。

兩位皇子長到十六七歲,朝廷勸諫盛文帝儘快立太子的呼聲日盛。曆來規矩多是立嫡不立長,更且貴妃朱氏是小門小戶之女,

皇後徐氏則出自名門望族,朝臣幾乎一邊倒的跟隨徐知重支持立李庭緒為太子。

這種時候,盛文帝卻突然下旨將李庭緒下派至蕪州治理水患,聲稱是曆練其能力,暗中卻利用李庭緒不在京中的幾年時間,削弱朝中徐氏家族的勢力,培植親信,為立李庭昭為太子鋪路。

隻是盛文帝或許確實低估了自己兒子的能力,李庭緒出乎許多人意料的將水患治理的很好,比預計更早地回京了。

這導致最近一段時間朝中對於李庭緒的支持聲又水漲船高。

“今日之事,貴妃與其說是衝著本宮來的,不如說是忌憚緒兒治水之功擋了她兒子的路。這宮中母子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她便是想通過抵損本宮來拉低緒兒聲望。”

皇後的聲音染上些哀愁,“怪隻怪本宮無用,比不上她會討陛下歡心,連累緒兒被陛下冷待,這些年受了許多苦楚。”

皇後從小被教導為人/妻為人母要賢良淑德,所以她治理後宮也一向平和寬宏,不爭不搶。即便貴妃恃寵而驕,皇後也不屑於使用卑鄙手段鏟除異己。

如今她卻有些迷茫了,自己賢良淑德了一輩子究竟是對是錯,她可以不在意貴妃囂張嘴臉,卻不能不在意自己的兒子被人傷害。

皇後悵然,深深一歎。

她看向容汐,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拍拍她的手有些愧疚,“跟著本宮這無用的主子,也連累了你。”

夕陽昏黃,漫過窗欞,容汐神思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突然想起七年前那次來玉坤宮,也是這樣一個溫柔寧靜地有些落寞的黃昏,眼前的貴婦人也是這樣將當時一身傷累的她牽到身邊,輕輕拍拍她的手,道:

“以後跟在本宮身邊做事,不會再受那樣的委屈了。”

隻是今昔相比,貴婦人少了幾分鮮活暢意,多了幾分滄桑疲憊。

容汐跪下,跪在皇後的身前,望著皇後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奴婢心中,娘娘是最好的主子,奴婢此生,定當用儘所有,護您和二殿下周全。”

七年前的那個黃昏,她便在心中如此發誓。

那是她人生中許久未見的光,也是她唯一能追尋的,活著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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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玉坤宮後,容汐往刑正司去。

待走進刑正司的廂房時,安美人已經有些奄奄一息了。

容汐皺眉,“怎麼上了刑,我不是說了不準嗎?”

屋子裡負責審問的公公一抖,忙上前解釋:“回容汐姑姑,這安美人實在嘴硬,問什麼都不交代,奴才也是實在沒辦法,才用了點刑……”

容汐眯起眼來,目光銳利地刺向他,“她若死了,你替她交代嗎?”

小公公不敢說話了。

容汐時常和刑正司打交道,與許多公公嬤嬤都熟悉。但她打量了這小公公幾眼,倒是個生麵孔。

容汐冷聲道,“自己下去領罰,我會知會梁公公,以後你也不用再來刑正司當差了。”

梁公公梁之用是掌管內廷事務的總管公公,容汐管理女官,梁公公管理宦官,都是正三品,容汐與他有幾分交情。

容汐讓人將安美人帶去偏房,請太醫先為她療傷。

過了一會兒,安美人精神稍微好些,容汐才簡明扼要地問了她幾個問題。

安美人反應冷淡,不答不語,這一點那小太監倒沒騙人。

見她這態度,容汐也不再多問,隻挑選了些信得過的刑正嬤嬤,吩咐她們仔細照顧著,切不可讓安美人死了。

離開刑正司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去。

刑正司外的宮道上一隊巡邏侍衛正走來,走在隊尾的一年輕侍衛偷偷往刑正司打量了一眼,卻正巧撞見從大門走出來的容汐,年輕侍衛頗為英朗的麵孔上晃過一絲驚慌和矛盾,趕緊目不斜視地跟著隊伍走遠了。

落雲走在容汐身旁,小聲說道:“安美人那樣子倒像視死如歸。”

容汐輕歎,“寧死也不肯出賣情郎,看來是情根深種。”

“那她為何連貴妃才是加害皇後娘娘的主謀也不供出?”落雲道。

剛才容汐問她關於陷害皇後娘娘的事,安美人也是閉口不談。

落雲疑惑,“看今日宴上態度,貴妃娘娘顯然是已經拋棄她這顆棋子,她又何必還替貴妃賣命?供出貴妃,她的罪或許還能輕些。”

容汐道:“想必貴妃娘娘當初找她合作之時,就已知曉她情郎身份,並以此為脅。安美人恐怕是擔心情郎安危,才不敢供出貴妃。”

落雲有些氣惱,“那現在該怎如何是好?陛下讓十日內查出結果,可眼下一點線索也沒有。”

下午安和宮被從裡到外搜了個遍,但是沒找到任何關於安美人情郎的線索。容汐推測真正使安美人小產的罪魁禍首,是貴妃送給她的那盒可疑唇脂,便特意吩咐搜查侍衛留意此物,但也並沒有搜到,估計早已被銷毀。

安和宮宮人雖都被審問,但幾乎都並不知內情,而唯一知內情的素心比安美人更加頭鐵,被審問時直接一頭撞上石柱昏了過去,現在情況不好,也不知能不能醒過來了。

容汐思忖,“既然正路不通,不如反其道而行,從男方查起。”

後宮守衛森嚴,能和安美人暗通款曲的男子,必得是能夠順利出入後宮且不被懷疑的人。除去皇室中人,也就隻有太醫和內廷侍衛了。

“可這宮中太醫和內廷侍衛人數眾多,十日怕是查不完。”落雲道。

“安美人如此情深,多半是與那情郎時日已久,但她入宮時間不過兩年,平日裡又深居簡出,鮮少與外界交流,想來那情郎估計是她入宮前就認識的人,而她入宮前一直生活在蕪州,那人,很可能就是她的同鄉舊友。”

容汐思忖道:“可先查安美人受孕那幾日,當值的太醫和侍衛中有無蕪州人。”

至於貴妃,容汐自然不甘心就此讓她逃過一劫。

她盤算著,如果安美人情郎被抓,安美人沒了顧忌,貴妃也就沒了把柄。到時若能讓安美人在陛下麵前親口供出貴妃幕後指使之事,結局或許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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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華宮。

彩月匆匆跑進殿內,在貴妃耳邊小聲道:“娘娘,安美人沒死,那小公公被容司宮令發現了,已經被調離了刑正司。現在看守安美人的刑正嬤嬤們被容司宮令提點過了,小心謹慎的很,咱們恐怕很難再安插人接近安美人了。”

貴妃臉色陰沉,“哼,皇後可真養了隻會咬人的好狗!”

今日好事全被容汐敗壞,還害得她被陛下疑心。

彩月揣摩著貴妃臉色小心道:“娘娘也彆太過擔憂,安美人畢竟有把柄抓在咱們手裡,為了她那情郎安危著想,她也不敢出賣娘娘

您的。”

說完,貴妃臉色並未好轉多少,畢竟是個隱患埋在那裡,實在不能讓她放心。

彩月不敢再多說,她微微轉眸,視線下落,落到跪在一旁暗處的人影身上,似乎是想讓她想想辦法。

靜默片刻之後,那人影說話了。

“娘娘,奴婢還有一計……”

話沒說完,貴妃轉手往那暗處摔了一個茶盞。

刺耳的瓷器碎裂聲劃過沉悶的空氣,被碎瓷濺了一身,那人影卻不敢吭聲,隻能跪的更低些,冷汗直流。

貴妃冷笑,“你還有臉獻計?若不是你獻計,本宮何至於落得如今地步?讓你偽造安美人侍寢日子,你卻偏偏挑陛下來延華宮賞梅留宿的日子,本宮瞧你是想害死本宮!”

那人影心中也是憋屈,盛文帝一月初那陣子天天留宿在各宮妃嬪處,若是把其他妃子侍寢的日子改到安美人頭上,萬一被改的妃子發現了不對,豈不是全都暴露?所以隻能用貴妃的日子改。

可誰知,那日盛文帝偏偏在延華宮作了畫,留下了證據。

人影一咬牙,忍下委屈,卑微道:

“是奴婢愚鈍,犯了大錯,奴婢甘受責罰,絕無二言!隻是奴婢對娘娘的真心日月可昭,絕無欺騙!還懇請娘娘給奴婢一個將功折罪的機會,此次定為娘娘排解憂患。”

貴妃生著悶氣沉默了片晌,沒好氣地問道:“何計?”

那人影終於稍稍鬆了口氣。

“現在看來,娘娘隻要幫安美人藏好情郎,她就不會出賣於您。而藏一件東西最好的辦法,是找來另一件東西替代它。”

貴妃沉吟,“狸貓換太子?讓安美人去告發一個假情郎?”

“娘娘聰慧,不過,我們或許可以‘太子換狸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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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毓秀館的路上,容汐經過馨蘭館,遠遠就望見唐麗兒站正在門口,而大皇子二皇子也在。

李庭昭臉上洋溢著熱烈的笑容,一個勁與唐麗兒說話,誇她心靈手巧,今日宴上那“雪梅”真真人間美味,又誇她今日格外好看,臉蛋即使圓潤了些也圓得格外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