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往常一樣,李庭昭趕在城中宵禁前命人將唐麗兒送回教坊。
他從不讓唐麗兒留宿,每日在親王府也不曾對她有越矩之舉。
李庭昭說,他不會強迫她,隻等她心甘情願。
唐麗兒心中冷笑,他已經汙了她的清白再說這些話,當真虛偽至極。
回到教坊,隔著朦朧的月色,唐麗兒意外地看到了李庭緒的身影。
他長身玉立,背身立於她住處門外,似乎在她。
唐麗兒以為自己思念過甚,出現了幻覺,她遠遠站著不敢走近,生怕自己一動,幻影就會消失。
哪怕是幻覺,她也想多看他一眼。
這時,那幻影像是聽到了她的腳步聲,回過身來,衝她微微一笑,還是如往昔那般溫柔。
“麗兒,好久不見。”
唐麗兒心頭一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愣怔在原地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可李庭緒卻向她走來了。
她心中更加慌亂,又感到羞愧,她如今這幅落魄模樣,實在沒臉見他。
李庭緒卻絲毫不在意,走近她,隻溫和道:“抱歉,這陣子忙於父皇的病,好長時間沒能來看你。”
唐麗兒受寵若驚,喏喏道:“不……二殿下沒有做錯任何事,是……是奴婢不配。”
李庭緒搖搖頭,注視著她的目光比月色還要溫柔。
“你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我知道的,是兄長強迫於你,你是無辜的。”
唐麗兒身子一顫,淚水瞬間就滑落下來。
李庭緒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天冷了,我們進屋說話吧。”
唐麗兒點點頭,趕忙將他請進屋。
淪落成倡伶,自然住不了什麼好地方,唐麗兒的屋子擁擠又破舊,她十分自卑,但李庭緒卻沒有表現出任何嫌惡,這讓她眼眶裡的淚水又要滿溢。
借著屋內燭火,她終於能看清她朝思暮想的人了,卻發現李庭緒眼下青黑,臉色也有些蒼白,精神似乎不怎麼好。
唐麗兒心疼,“殿下怎麼如此疲憊,是遇上什麼事情了嗎?”
李庭緒一頓,強撐起笑容:“無妨,隻是昨晚為照顧父皇,一夜未睡罷了。”
“二殿下孝心天地可鑒,陛下一定會記掛殿下的好。”
李庭緒卻沉默了。
半晌,他唇邊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低聲自喃:“無論我做什麼,父皇心中……永遠隻記掛兄長一人。”
唐麗兒驚訝,李庭緒既然如此說,那定是被盛文帝說了什麼不好的話,她驚訝之餘又感到憤怒和不解。
一個兒子不務正業忤逆父母,一個兒子聰明能乾孝心可鑒,盛文帝卻偏愛前者,忽略後者,實在讓人憤憤。
李庭緒像是自知失言,忙慚愧道:“不該和你說這些的,今日來找你,隻是想和你說些輕鬆的。”
唐麗兒一聽,忙搖搖頭:“奴婢想為二殿下分憂!有什麼事是奴婢可以為殿下做的嗎?”
兩個兒子如今早已高下立見,盛文帝還不立太子,再加上李庭緒今日如此說,唐麗兒即使再笨,也看得出盛文帝心中意圖。
她原本就恨李庭昭,如今他又是李庭緒未來路上的絆腳石,唐麗兒實在是恨透了他。
恨意甚至滋生出一個可怕的念頭,這塊絆腳石,若是能除掉就好了。
李庭緒靜靜地注視著她,眸中既有擔憂又有感動。
他試探問道:“你真的願意嗎,哪怕是……危險的事情?”
“隻要是為了二殿下,奴婢就願意!”
李庭緒神情柔和下來,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麗兒,你為我做的一切,我都會銘記在心。若是當真有那一日,我一定會將你救出教坊,還你清白,讓你留在我身邊。”
唐麗兒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有他這句承諾,唐麗兒的勇氣和決絕就如大火一般,在她心中熊熊燃燒起來。
屋外,鮑公公站在樹影下,不遠不近地注視著唐麗兒屋子裡透出的燈火和人影。
鮑公公唇邊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他原以為她隻是李庭昭的心上人,如今看來她和李庭緒之間也有小秘密。
這位唐姑娘,當真有趣。
鮑公公聞到了秘密的味道,自然就不會放過。
接下來的幾天,他對唐麗兒的動向更加留心。
他發現唐麗兒每日去親王府不再那麼抵觸,反而還透出兩分乾勁。
更重要的是,他發現了她私下偷買來的藥方子。
將所有事情聯係起來一琢磨,鮑公公呲起黃牙一笑,覺得自己摸到了大秘密。
“……如此寶貴的秘密,可以換點什麼好處呢?”
鮑公公打起了算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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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晌午,皇後娘娘去清心殿探病,錦瑟陪同,隻有落雲留在玉坤宮。
來玉坤宮快一個月了,落雲認真跟著錦瑟學習,進步很快,如今趁皇後娘娘不在,她正井井有條地指揮宮人打掃寢殿。
玉坤宮的守門公公這時突然來報,說外頭有一個眼生的公公求見皇後娘娘。
落雲來到宮門外,有一容貌醜陋的公公正等在那裡。
“奴才是教坊的總管鮑明,有一事想求見皇後娘娘。”
鮑公公的小眼睛笑眯眯地將落雲的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一圈,最後落在她白生生的小臉上。
他上前兩步道:“姑娘生得水靈,一定是娘娘身邊的人吧,還勞煩通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