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夫人。
步遙在心中又默念了遍這三字。
按理說, 尋常人家的妾室應該稱為姨娘。孫權是有侯位的人, 所以他小老婆的稱謂稍微高級那麼一丟丟, 在姓後冠以一“姬”字。
而這“夫人”二字……那不是正室才應有的稱謂嗎?
孫權這是要將她扶正嗎?
明知這種希望不大,但是步遙心中還是存著了些許的期冀。
她微微轉首, 看向了身側的孫權。
已近黃昏, 暮色四合。
落日的餘暉猶自耀目,一絲一縷地嵌入了流雲中。
孫權麵上的怒意消褪了些許,他的膚色比之尋常男子要白皙許多。
所以就算是作怒,麵上也不會泛起薄紅,仍是那種冷冷清清的白。
他鴉黑的睫毛上下顫著,側顏的輪廓立體硬朗, 精致異常。
拋開她對原劇孫權存的偏見不說,孫權除了脾氣壞點,當真是個挺有魅力的年輕男子。
步遙也不知為何, 看著眼前的他,心就像是被天際那幾抹綺麗的雲霞團團地繚繞, 又似是被其一寸寸地填滿。
呼吸似是都要滯住了。
阿瓊還跪在地上打著冷顫,眼角溢出了淚花。
那副纖柔楚楚的哭態, 竟是也跟她肖像無比。
阿瓊身後不遠處跪著的幾名婢子, 互相交換著眼神,而後忙又齊聲衝步遙的方向喚道:“步夫人。”
這一聲音量不小, 步遙心中那些不明的情緒,暫被哽在了心頭。
阿瓊隻是在地上低泣,沒有喚“諾”, 也沒有喚步遙為“步夫人”。
孫權低首,又問向她道:“你為何不喚?”
阿瓊鼓了鼓勇氣,將那清秀的小臉揚了起來,看向了年輕又俊美的主公。
淚從她微紅的眼眶中,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來。
她剛入府沒多久,便被管事分去做了粗使下人,按理說,依她的容貌,應該會去貼身伺候主子。
後來,旁人告訴她,她長得與府內的步姬十分相像。
起先她還不以為意,直到一月前的某日,她和幾名婢子被派去荷池旁,用素手去挖池坳中的淤泥。
孫權恰時走過,她與婢子們紛紛停下了手中的活計,忙低首向孫權行禮。
本以為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了。
可誰知,孫權竟然走到了她的身前,命她將頭首抬起來。
阿瓊心中緊張,還是依言抬起了麵首。
她沒想到,主公竟是這樣一個年輕俊美的男子。
而且他還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阿瓊不敢直視孫權的神色,但還是能覺出,他的神色帶著幾分訝然。
孫權開口問向身後的管事:“誰將她選進府中來的?”
身後的管事川字紋很深,看向她的眼神也很是怪異:“是老奴疏忽,原以為召粗使下人一事不會出錯…但說到底,那辦事之人也…也不知道步主子長何模樣…”
阿瓊聽著那管事口中的步主子,心道,這就是她們口中所說的步姬了罷。
孫權又眸色無波地看了她幾眼,而後一言不發地離去了。
後來的那一月中,阿瓊每日都祈盼著能有機會,見到孫權。
可是卻再也沒能有機會。
直到今日,她見到了傳說中的步姬。
那女人果真長得與她很像,但,卻比她美上不少。
一眉一眼,一唇一鼻。
都似是由頂尖的工匠精心捏造般得精致,皮膚白皙得就像是個瓷娃娃。
朱唇輕點,發髻如雲。
身形玲瓏窈窕,那腰肢纖細,不盈一握。
美到讓人覺得她像是個假人,不似凡間應有。
此時那位步姬正站在主公的身側,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阿瓊的心中被妒意填滿,似是稍一不慎,那些情緒就要變成毒夜,從她的眼中隨著淚,噴濺而出。
孫權見阿瓊不開口,並未作怒,也並未再一次迫問,而是語氣平靜地對地上的女人開口道:“你的相貌,衝撞了步夫人。如此,孤的府內不能再留你。你去管事那領些銀錢,擇日便去孤庶弟孫朗的府上做事罷,”
步遙的秀眉微微蹙起。
依孫權平日的性子,罰她罰得好輕啊……
不過好在把這個阿瓊給調出府內了。
孫權會不會跟這阿瓊有一腿?他這般喜歡自己的相貌,見到長得類似的,也一並收了的可能性也不低啊。
那個垃圾編劇真的惡心,既然原主步練師都是女主了,還要再設置阿瓊這樣的角色。
惡心,步遙在心中又連道了數遍的惡心。
替身這種東西的存在,無論是對替身者,還是被替身者來說,都是惡心至極的。
待當阿瓊要退下時,孫權又突然喚住了她。
步遙心中一緊,阿瓊心裡則是一喜。
會不會是主公要給她機會,她也能像那女人一樣,受儘寵愛……
阿瓊還沒幻想完,孫權開口道:“那簪子,你還沒還給步夫人呢。”
簪子,那步氏的簪子。
原來叫住她隻是為了這個。
阿瓊隻覺頭頂被冷水澆至,但隻得從袖中掏出了那根簪子,神色不明地交至了步遙的手中。
步遙剛欲接過,就被孫權搶先奪到了手中。
他言語有些埋怨,但語氣卻一點都不嚴厲:“不許再丟了。”
說著,他親自將那簪子插進了她的發間,步遙下意識地扶了扶那微涼的玉質虎頭簪,道了聲:“妾身曉得了。”
天色漸暗。
步遙跟在孫權的身後,回至了他的殿中。
他殿前的那幾顆古樹前些日子瞧,枝葉還沒那般的繁茂。
消息很快便在闔府傳開。
步遙入殿時,平日喚她為步姬的婢子紛紛改口,恭恭敬敬地喚她為步夫人。
但她的身份,卻還是妾室。
整個一晚上,她陪著孫權用食時,都心不在焉,神色也是懨懨的。
孫權這一夜也是沒怎麼言語,用罷晚食後,他問向了案前為她研墨的步遙:“今夜怎麼不好好用食?”
步遙研墨的動作頓了頓。
半晌,還是開口問道:“主公為何要讓下人喚妾身…為夫人。”
孫權也放下了手中的執筆,但事情未成前,他不欲先與步遙講清,隻是淡淡回道:“喚夫人不好嗎?你雖身為妾室,但若稱孤為夫君,孤喚你一聲夫人,也如常禮。”
“夫君…”
步遙竟是將那二字小聲地說了出來,她難得地有些慌張,卻不是假裝的,而是真的心慌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