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第七十六章(1 / 2)

隨著駱鳳心的喝問, 樹後一人緩緩走出, 那人麵色慘白, 清麗的麵龐上滿是濕痕。

來人正是她們剛剛在乾坤殿見過的曹皇後, 她梳著宮女們常梳的雲髻,身上穿著月白色的宮女衣裙,妝容跟先前相比也有些微變化。

沒人會想到堂堂一個皇後會做這身打扮, 乍看之下發現不了,隻會當她是跟皇後長得有幾分像的宮女罷了。

喬琬之前見曹皇後那麼輕易地被崔永福打發了, 就想到曹皇後可能猜到了這次竇太醫去乾坤殿絕不是尋常問診請平安脈那麼簡單。她心裡有過出來以後會再遇見曹皇後的猜測,此時到眼前這人自然不會認錯。

“陛下……是不是不太好了?”

隻聽曹皇後顫聲問道。

喬琬在向曹皇後坦白和隱瞞之間猶豫了片刻。

曹皇後這身打扮,明顯是從自己宮裡偷跑出來的。她若是有意把自己的猜想透露給陳太後,剛才就該趁大家都在乾坤殿裡的時候去請了太後來抓現行。

她穿成這樣出現孤身在這裡,駱鳳心完全可以一刀殺了她再說是把她誤當成了刺客。

一個皇後不戴鳳冠穿鳳袍,鬼鬼祟祟喬裝易容出現在彆人麵前, 簡直是把自己的命往彆人手上送。

最終, 喬琬還是選擇了沉默,既不承認,也不反駁。反正駱瑾和現在也醒了, 曹皇後再去探也探不出什麼,且看她接下來會如何說。

在這種情況下,喬琬的沉默就等於是默認。曹皇後的身形微晃,繼而蹲下了身。

不同於喬琬先前嗚嗚嗚地哭, 曹皇後緊咬著手指, 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的一小片空地, 淚水不停地從眼眶中流出來。她一隻手抱緊膝蓋,身子因為繃得太緊有些抽搐,除了偶爾一聲細碎的抽氣,多數時候都安靜到沒有聲音。

這大約就是曹皇後的處境,喬琬在心裡歎氣。

曹皇後的出身決定了她和陳家的關係一輩子都難以撇清,陳家把她一點點扶到今天的位置,又怎麼可能放任她與皇帝相愛,投向皇帝的陣營。

她身上貼著陳家的標簽,身邊伺候的也俱是跟陳家一條船上的人,能在陳家眼皮子底下培養出幾個自己的心腹已屬不易。且不說駱瑾和心裡一直住著故太子妃,就算能感她情深願意信任她,由於她身邊眼線太多,很多事情也不會告訴她。

把自己當做一個單純的工具、好好地心向太後於她而言能輕鬆很多。

然而她卻走了一條不能宣之於口的路,隻能隱忍著、小心著,連關心自己的夫君都不敢光明正大,還要冒著生命危險偷偷摸摸躲在樹後打量彆人的臉色,從彆人的態度中揣摩自己夫君的真實情況。

這又是何苦呢?

喬琬想對曹皇後如此說,可這個問題去年她就問過駱鳳心了。

阿鳳告訴她情之一字外人哪裡說得清,這份愛戀是苦是甜,也就隻有曹皇後自己知道。

“你都冒了風險出來,與其在這裡蹲我們,不如親自去看看。”駱鳳心看著曹皇後道。

她確定自己和喬琬來的路上沒有被人跟著,曹皇後應當是見了宮人搬東西去湖心亭,猜到她倆大概會從這裡路過,所以才提前來蹲守。

曹皇後擦了把眼淚靜了片刻,再說話時聲音已經平靜了下來。

“我就不去了。”她站起來,表情十分冷靜,若不是眼睛還稍有些紅腫,喬琬幾乎要以為剛剛那一幕是她的幻覺。

“以陛下的性子,晚上的宴會定是會照常去的。他能休息的時間不多,我就不去打擾他了。多謝兩位實言相告,告辭。”

她的身份尷尬,喬琬方才不否認就算是實言了。至於駱瑾和到底病到了什麼程度,還有多少日子這種話必然不可能跟她說,她也沒有為難喬琬非要問個明白。

蘭心蕙質又進退有度。

喬琬瞧著曹皇後遠去的背影對駱鳳心感歎道:“她若不是為情所困,作為對手隻怕會相當難纏。”

“這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似你我這般已是很幸運的了。”

駱鳳心牽著喬琬的手,喬琬回握回去。

曹皇後走後,周圍再無旁人相擾,喬琬擁抱著駱鳳心,心中五味陳雜。

也不知道竇太醫用了什麼法子,晚宴的時候駱瑾和看起來果真比中午那會兒好了許多,臉頰紅潤,目有精光,雖然時不時還會咳嗽,但常進宮麵聖的朝臣們都知道,皇上這咳嗽就跟他的頭疼病一樣,老毛病而已,一到天寒就犯,等天氣暖和了就會好起來,無需大驚小怪。

太廟今早已經去祭過了,待到晚間宴前隻簡單地祭了一下先祖。由駱瑾和率領百官去往掛有渝朝曆代帝王畫像的淩霄閣敬拜過之後,眾人便來回到了含元殿上。

殿中座次已擺放好。渝朝重孝道,駱瑾和先請陳太後落座,而後與曹皇後攜手在階上帝位與後位坐下,待他們三人都到位後,餘下諸人才各自按爵位及官品依次入席。

渝朝處於一個凳子和椅子投入日常使用沒多久的時期,平日居家還能有凳子坐,到了這種特彆正式的大宴場合,大家還是遵古禮跪坐在墊子上。

正因這個緣故,喬琬來了這個世界五年了依然習慣不了這個坐姿,每次需要跪坐的時候就格外難受,而且這些墊子通常也不會是毛絨墊,她想揪毛都沒得揪,轉移注意力都不行,特彆熬人。

好在這次雖然沒有毛揪,但她邊上還有駱鳳心。像她跟駱鳳心這樣的都是兩人共一張長桌,坐得特彆近,垂下手來就能碰到另一個人的袖子。

喬琬充分利用了這個距離,垂下袖子將自己跟駱鳳心的手都遮掩住,在袖子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著駱鳳心的指骨。

這一招非常管用,起碼喬琬自己覺得這一次比之前跪坐的時候好過多了,反倒是駱鳳心此時心情很複雜。

在駱鳳心自幼年以來受過的教育裡,像這樣隆重的宴會,每個人都該是莊重的,即便是說笑,言談舉止也不能輕浮孟浪。

而喬琬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公然摸她的手,就算有袖子遮著也太浪了一些!

她試了下抽回手,想提醒喬琬注一下場合,結果喬琬不但不鬆手,反而握得更緊了,生怕她跑了一樣。

駱鳳心糾結了片刻,放鬆了力道由著喬琬摸去了。

皇兄說的沒錯,自己都把人寵成這樣了,除了繼續寵著還能怎麼辦?

喬琬不知道自己就是捏個人形解壓器還能被打上了浪的評語,她的心思這會兒都沒在駱鳳心身上。

在她跟駱鳳心的對麵坐著的正是陳太後的哥哥平襄王,她一邊捏著駱鳳心的手一邊打量著這位陳家的頂梁柱。

陳家之所以敢在朝中這麼肆無忌憚,內中倚仗的是陳太後的謀劃,外麵則倚仗這位平襄王的兵力威脅,看似位高權重的陳太師其實隻是這二位的代言人罷了。

平襄王今年六十有二,真擔得起一句老當益壯。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