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第八十二章(1 / 2)

怕自家夫人一會兒見了人胡言亂語給自己丟臉, 定南王不同意定南王妃與自己同去見那個清玄散人。

定南王妃不肯, 非要鬨著同往。定南王被她煩不過, 最後答應讓她走遠香榭經回廊去二堂, 在板壁後聽他與客人的談話。

打發走了王妃,定南王一正衣冠, 抬腿邁步朝正堂走去。

堂下站了三名道姑, 居中一人背對著他, 微微抬首朝內院方向眺望,似是在打量他這王府。那人白袍鶴氅,衣袂翩翩,霜雪一般顏色的白發悉數盤於頭頂, 用一根樸素的木釵固定, 古樸中透著一點修道之人的嚴謹。

定南王未見其正臉,單就這背影來看確實有幾分飄然出塵的意味。

餘下二人均著青色道衣, 低眉斂目,垂手立於那人兩側, 其中一人手臂上還挎了一個籃子。

從定南王的角度僅可見這二人的側臉,看著都很年輕,想來是那清玄散人的弟子。

定南王觀察完畢,用眼神示意手下。手下得令,上前一步高聲唱報:“王爺駕到——”

那清玄散人聽見聲音轉過身, 手持浮塵向他微微行禮道:“貧道見過王爺。”

“免禮。”

定南王抬了下手, 清玄散人從言直起上身。

隻見她麵色紅潤, 五官精致, 雙目有神。嘴唇不厚不薄,唇邊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既顯得親和又不失莊重。若非眼角和脖頸以及露在外麵的雙手都布有幾縷皺紋,定南王完全不能想象眼前這人竟是一位已到了頭發皆白年紀的老人。

都道相由心生,清玄散人如此氣質,若非世間罕有的神騙,那就真的是得道高人了。

定南王一見之下,心裡便生出些許好感來,端出一副和善的微笑朗聲道:“道長近來好大的名聲,本王聽人說起過數次,今日一見果然非同凡響啊。”

清玄散人頷首垂眸:“王爺過獎了,浮名乃身外之物,貧道借鬆平觀寶地講經說法,非圖虛名,全是為了開壇度人,普濟眾生。”

“哎,道長不要謙虛。”定南王哈哈一笑,“本王聽民間皆傳道長好本事,天下之事俱逃不過你的法眼。今日原想請道長來府上一敘,不料派出去的人回話說道長你出門去了。

本王剛才還在疑惑,莫非道長不待見本王,算得本王有事相邀特意避開?幸虧緊接著就聽到管家來報,不然本王可就錯怪了道長了。”

他這一段話講得語調生動風趣,好像真在說笑話一樣,可那雙眼卻像鷹似的緊緊盯著清玄散人,想要從她的反應中尋出破綻來。

清玄散人不急不忙,不知是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還是早就知道他會如此試探。

隻聽她徐徐說道:“貧道於三日前便算知王爺今日會有此一邀。王爺雖不是我道門中人,但鎮守一方數十年,令百姓安居樂業,行得亦是福澤萬民的善事。貧道與徒兒雲遊四方,向來是兩手空空,既推算到要來見王爺,總不好空手上門,是以前日便帶著這兩個徒兒進山采了些藥材,望王爺千萬莫要嫌棄。”

說罷她向定南王介紹了自己的兩個徒弟,大弟子宣和莫約二十多歲的年紀,看上去沉著穩重,二弟子宣機十七八歲,眼中還時不時會透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好奇。

籃子挎在大弟子宣和的胳膊上,清玄散人揭開蒙在籃子上的布,籃子中躺著一株靈芝和兩株老參

定南王上前一步拿起靈芝端詳。那靈芝表麵呈灰褐色,斷麵新鮮,上麵的泥土和蟲蛀的地方還未洗淨,並非是藥鋪裡晾乾的成品。

他放下靈芝,又去看那兩株老參。同靈芝一樣,這兩株人參也是新鮮未經處理的,蘆、體、須上都粘有泥土,應是剛挖出來不久。

難道這清玄散人真是采藥去了?

定南王垂下視線去瞧這師徒三人的鞋子,清玄散人的鞋隱於道袍之下看不見,她那兩個弟子的鞋邊緣均有不同程度的泥痕,倒像是走了山路的。

“本王以為似道長這樣的出家人都是不拘泥於凡俗禮節的,道長肯光臨鄙舍已是本王的榮幸,何故還費心準備這些?”定南王道。

“拘泥與否不在於禮節本身而在於人。若隻為盲從而無本心,便是拘泥。貧道敬王爺平素行善事積善德,故自願為王爺呈上此禮以表謝意,又豈是拘泥呢?”

定南王聽了清玄散人這番話很是受用,先前因她與王妃產生爭執的不快之心已去了大半。

這老道姑不僅長得仙風道骨,談吐也不俗,目前看來又是個知情識趣的,倒是可以再多了解一下。

“如此本王便卻之不恭了。”定南王喚來管家老齊將籃子收下,又假作生氣斥責他道:“不是叫你請客人上座給客人看茶的嗎,怎麼把人弄得都站在門口?”

“這……仙姑她不肯坐呀!”老齊接了籃子,苦著臉說。

“哦?道長這是為何?”定南王轉向清玄散人問。

“貧道修行之人,不慣坐椅子……”清玄散人道。

定南王一拍腦袋:“是本王疏忽了。來人,把椅子都撤走,上坐塌來!”

他吩咐完,家仆們立刻行動,不到片刻大堂中的椅子已全部撤換完畢。

“請。”定南王打了個手勢,清玄散人回了一禮,隨他一起進入大堂。

二人謙讓了一番,定南王率先在主位上跪坐下來,清玄散人一展袍擺,在側下方的客位正襟危坐,她的兩個弟子則仍舊一左一右端端正正立於她的身後侍奉。

下人端上茶來,定南王拿著盞托邊緣小啜了一口,放下茶盞笑容滿麵道:“還是這樣坐著好啊。本王記得小時候大家都是這般坐在榻上,後來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椅子就流行了起來。本王不想隨波逐流,拗不過家裡各個兒都說椅子舒服,非得要換上。這坐椅子舒服是舒服了,可本王就覺得人坐在上麵比起從前少了些精氣神。做人呐就是不能忘本……”

定南王發表了不少感慨,清玄散人多數時候都靜靜地聽著,偶爾接上一兩句,說的都是些陳年舊俗。

定南王表麵上是個隨大流的人,骨子裡卻守舊的很,平素在家叨叨個幾句,後輩們聽不懂,聽得懂的王妃和母親又不怎麼讚同他,剩下那些個家仆手下不管他說什麼都恭維他“是是是、對對對”,一點意思也沒有。

清玄散人跟他們這些人都不同,她博文廣知,自己說的那些個事她都知道。

她既不像他夫人那樣總愛胡攪蠻纏,也不像他手下那般凡事都阿諛奉承。她說話的時候從語氣到表情都是淡淡的,有時候會反駁他幾句,卻也說的有理有據,發人深省。

難得遇上知音,定南王心頭大悅,話匣子打開便一發不可收拾,一連聊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聽到板壁後麵傳來王妃的輕咳才想起了正事和自己來見這清玄散人的目的。

他本是打定了主意要揭穿此人的騙術,如今一番交流下來心裡已經基本排除了這人是騙子的可能性。

有她這樣的見識和談吐,什麼官做不得,什麼錢弄不到?無需那些神異秘術,就憑她方才與他交談的那一席話,隻要她開口,他便心甘情願給她送上一筆不薄的香火錢,她做甚麼還要去當騙子?

如果她不是騙子,難不成那些民間傳聞竟是真的?

定南王抱著這樣的疑問留了一手,沒有明說自己邀她來此的目的,反將這問題拋給了她。

“實話實說,本王從前一向是不信怪力亂神的。道長既有神通,不妨算一算本王今日派人去請道長所謂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