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秘密(1 / 2)

念你插翅難飛 玄宓 7884 字 6個月前

每個人內心深處都有不為人知的傷痕和秘密,負麵的情緒滋生在暫且被遺忘的角落, 封了塵結了網, 以為時間久了會無感, 可現實如此殘忍, 再度揭開時,依舊能帶給你難以啟齒的痛楚。

許柔在初中時有過一陣子叛逆期,對著日複一日的空屋子心生厭倦, 對著永遠忙音的父母電話深感煩躁。她跟著班級裡的混混一起,上學逃課,考試白卷,各種招式都用了, 結果也就得到了母親的一條消息:【小柔,不要讓我們失望。】

她在校長辦公室看著其他匆匆趕來的家長哭得狼狽,彆人以為她是為了好學生一朝跌落神壇而羞憤, 卻不知她的絕望。明明她都那麼努力地去博得大人的關注了,為何他們不肯停一停腳步, 多放一點心思在女兒身上呢?

這個問題糾結了好多年, 直到高中寄宿以後,才漸漸麻木。自此, 她一路斬荊披棘, 心無旁騖地朝著目標前行,沒了家人陪伴, 至少還有榮耀常伴左右。

然而午夜夢回時, 仍然有淡淡的失落感和孤寂襲上心頭, 揮之不去。想一想,這等回憶就足夠叫她黯然神傷,更勿論是他口中那難以啟齒的往事了。

“我母親在我五歲時候自殺了。”他側過頭,說話的時候沒有任何情緒,“她認為這世上的東西都是肮臟的,所以想把我也帶走,也就是……同她一起死。”

許柔看著他的眼睛,那片黑色幽暗到了極點,沒有光亮沒有希冀,留下的唯有頹然和死氣。

“彆說了。”她難受起來,手伸過去想去捂他的嘴,被他輕輕攫住了指尖。

“我從未說過這些事,哪怕對心理醫生,也有所保留。”他睫毛上還有被汗水濡濕的痕跡,很慢地眨了下眼,輕聲道:“Emma Chou說時機到了,興許說出來也是個紓解之法。”

她沒接話,反手拉住他的手,另一隻也覆上去,像是給他勇氣。

他笑了一下:“上來。”

她乖乖地爬上沙發,縮到他的懷裡,想了想又往上挪挪,手勾著他的腰,和他額頭抵著額頭,親昵靠在一起。

她的嗓音帶著安撫:“你要不想說了就停下來。”

他失笑:“沒那麼脆弱。”

懷中的少女安安靜靜,長發不太聽話,發梢刺得他脖頸有些癢。他繞著那如綢緞的發,在指尖纏了幾圈,繼續道:“我父母算是商業聯姻的,沒有任何感情基礎,諷刺的是,結婚沒多久,我母親就彌足深陷,毫無保留地愛上了他。”

荊念沉默片刻,想起年少時翻到她作為遺物的日記本,那裡頭全是熾熱到極點的愛戀心事,簡直就像飛蛾撲火,完全不計較後果。

“那你父親呢?”她小聲開口,打斷了他的回憶。

“你說荊梵麼?”他冷笑了下,連父親的稱謂都不願給他,麵無表情地道:“他這個人沒有心,隻有算計,就連當初娶我母親,也是為了解決公司難題。”

這是一盤棋,荊梵和嶽刑達成了一致,而嶽向晴成了犧牲的棋子,世紀婚禮當成了噱頭,鞏固格局穩定軍心,使得股票接連飄紅,兩人都得了不少好處。

“所以你母親很失望,然後就……”許柔歎了聲氣:“那麼傻。”

他垂下眼睫,淡淡道:“她是傻,不過若是那個男人誰都不愛,她還能有所期待。”

“他後來心有所屬了?”

“嗯。”

老天爺何其不公,男人在一次應酬裡愛上了個楚楚可憐的陪酒女,自此天雷勾動地火,一發不可收拾。

至於嶽向晴,從小錦衣玉食長大,不問人間疾苦,一旦愛了,就毫無保留地投入,一顆心全掛在丈夫身上,無法接受他婚內出軌的事實,精神逐漸崩潰。

尤其是當她提早從國外散心回來,親眼目睹兩人在彆墅內偷情的畫麵後,徹底瘋了。

從一開始的自言自語到後期的歇斯底裡,看了無數心理醫生,吃了大把大把的抗抑鬱藥,都沒有效果,最終,自殘行為都無法克製她的瘋狂念頭。

許柔聽得不勝唏噓,皺著眉道:“我可以理解,但真不值得。”

“道理世人都懂,可她太偏執,進了那個迷宮就出不來了。”他合上眼,神情有些痛苦:“在我懵懂時分,她曾經對我好過,就跟尋常母親對孩子那樣,珍重無比。”

“後來呢?”

後來,她把怨毒和憤恨發泄在他身上,無數次將他關在閣樓黑漆漆的儲物櫃裡,不允許他說話,不允許他哭喊,甚至不允許他喝水。

孩童恐懼到極點的啜泣聲仿佛就在耳邊。

他的頭痛起來,用力壓著太陽穴,這種強迫自己回憶的滋味有些難忍。

外頭的暴風雨已經停歇,然而雲層厚重,掩蓋了月亮的光華,室內沒開燈,能見度很差。

他伸長手,去夠落地燈的開關。

光明回歸,明黃的光線照亮了他的眼,迷茫漸漸褪去,留下的隻有掙紮和煎熬。

許柔不忍看到這樣的他,一直以來的印象中,他都是強大而自信的,哪怕再厭世孤戾,也是一身生人勿進的疏離,從沒有過這樣脆弱的時刻。

她難過地彆開眼:“我不想聽了,你彆說了。”

他恍若未聞,低喃道:“其實我不喜歡黑暗,我的幼年卻幾乎都在黑暗裡度過,你不是好奇為什麼我從不用電梯麼?因為那逼仄狹隘的空間,很容易讓我聯想到那些噩夢般的畫麵。”

他閉上眼,嘲弄地勾起唇:“是不是覺得我很可笑?”

一個成年男子,竟然懼怕那麼多在常人眼裡尋常不過的事物。他甚至厭惡照鏡子,看上去是光鮮亮麗的外表,內裡卻卑微陰暗到了極點。

許柔沒說話,細微又不容忽視的疼痛從耳後那塊開始,蔓延至胸口,如呈現龜裂紋路的花瓶,隻要拿手輕輕一碰,就全碎了。

良久,她隻能一遍一遍地重複:“我覺得你很好。”

他笑起來:“真的?”

她用力點頭。

他收起笑意,淡淡道:“可是我母親卻不覺得,她始終認為我骨血裡有一半屬於那個男人,所以最後她想了個辦法,決定帶我歸去,讓死亡來洗滌我肮臟的靈魂。”

聽到這裡,她倒抽了口氣,無法置信這世上竟會有如此狠心的人,竟然要帶著親骨肉一同赴死。

“可惜了,我沒死成。”他像是想到什麼有趣的事情,手指捂著唇,低低笑出聲來:“每年我母親的忌日,我祭拜完,她都會入我的夢,問我為什麼沒死。”

這神神叨叨的事情從他口中說出來,沒有半分鬼故事的恐懼,隻有蒼涼和無奈。

“下次彆去了。”她聽得喉嚨苦澀,雙手撐在身後,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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