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女生,誰會把禮物包裝成這樣啊,你看看這包裝紙,這蝴蝶結…”
“我的媽耶,他那樣的…都能收到女生的禮物,想想我,九年義務教育可一次都沒被女生正眼看過呢。”
……
一開始,他甚至不敢拆,不確定是不是彆人放錯了擱在他的桌上。
知道他看見禮物盒上貼的小賀卡,上麵有遒勁的字體,寫著——
“長風破浪會有時,祝鐘潼同學前程似錦。”
有人記得他的名字,有人祝賀他前程似錦…
鐘潼拆開了禮物,裡麵赫然是一顆嶄新的紅色籃球,他抱著籃球,手足無措地站著,直到班主任過來,將他帶離了教室,他也一直緊緊地抱著那顆球。
因為這份禮物,第一次被人看見,也因為這顆籃球,他忽然閃光了一下子。
或許他根本不在乎這個,真正讓他眼紅的,是那一句“長風破浪會有時”,是他被人記得了名字,是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會收到“前程似錦”的祝福。
每一個字都如此沉甸甸,在他寂靜無聲的曠野裡,生根萌芽。
這件事成了班級裡的懸案,沒人知道究竟是哪個女生送了他這樣一份禮物,那張紙條卻被白禾看到了,紙條上那遒勁有力的筆鋒,她再熟悉不過了…
她私底下問祁浪,祁浪倒也坦率,承認了是他送的。
就很吊詭,成績最好、也最受歡迎的那一個,居然給成績最差,最被忽視的那一個送離彆禮物。
“你覺得他可憐,為什麼不帶他一起打籃球呢?”白禾好奇地問。
祁浪說:“我不覺得他可憐,需要被我或任何人特殊對待,如果主動約他打籃球,才會讓他感覺到不適和羞恥。”
白禾點了點頭。
不知道鐘潼同學將來會怎樣,但那顆球,還有那句長風破浪、前程似錦,一定會成為他人生路上莫大的鼓勵和溫暖。
所以祁浪就是這樣一個人,跟人打架的時候,發起狠來能把人揍得半死;但他也有一顆比驕陽燦爛的心。
白禾一直在追著這束光,被他溫暖了很多年。
……
抵達陵園時已經是上午十點,白禾在陵園門口的花店買了一束黑白紙包裝好的黃菊花,一行人走了進去。
白鑫誠還帶了一卷炮仗,但陵園不允許放這個,在門口就被管理員沒收了。
好在紙錢是可以燒的,需要另外在管理員處加購一個專門燒紙錢的陶瓷盆。
白鑫誠咕咕噥噥說:“這些人就為了賺錢,不買他的東西就不讓燒紙了,真是的。”
“行了,彆再說了。”唐昕止住他。
上了幾級台階,來到了言譯父親的陵墓前,這是祁浪第一次看到言譯的爸爸。
照片上的男人年輕又英俊,言譯和他很像,尤其是眉宇間那一股子堅毅穩定的神情,如出一轍。
祁浪看看照片,又看看言譯。
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家夥…是有點耐看的。
儘管言譯和他並列雙校草,但祁浪印象裡,言譯總是清清瘦瘦的小個子,沉默寡言,存在感很弱。
但看到他父親的照片,祁浪驀地發現,言譯的五官端方雅正…很有男人味。
白禾看到言叔叔的照片,又想到了童年那一抹衝進火場的橙黃色身影,她心臟顫抖著,不禁牽起了言譯的手。
言譯用力地反握住她。
白鑫誠在陶瓷盆裡燒著黃紙錢,絮絮叨叨地說著:“言哥,你兒子出息了,高考成績下來,是全省理科狀元,你在下麵也可以安心了。”
“當初你不顧性命把小百合救出來,大恩大德,我們一家人沒齒難忘。我們一定把言譯當親兒子關照著,你不用操心。”
“言譯,你也來,跟你爸說說話。”
白禾怕他尷尬,連忙說:“言譯要跟言叔叔說的話,都在心裡了,言叔叔聽得到,不需要說出來。”
“你這丫頭…”
白鑫誠撕著黃紙錢,放進陶瓷盆裡:“言哥你看看,小百合這個姐姐當得也很貼心了。言譯在我們家過得很好,沒有不開心。”
說完,他還回頭問,“是吧,言譯。”
言譯點頭:“叔叔阿姨對我很好,爸,你放心吧。”
唐昕眼睛有些紅:“言譯爸,我們總算沒有辜負你,來,小百合,來給你叔叔磕頭。”
白禾走過去,正要跪下來。
言譯立刻將蒲團遞過來,墊在了她的膝蓋下麵。
白禾在救命恩人的目前磕了三個頭。
“對了,忘了介紹,這是祁浪,一起過來看你的。”白鑫誠對著言譯爸介紹道,“他們仨是打小的朋友,一塊兒玩到大,關係最好了。”
祁浪倒是很大方,攬過言譯的肩膀,對照片裡笑容可掬的男人說:“言叔,我跟言譯打小的好哥們,這小子雖然脾氣臭,到處闖禍,惹是生非。但您放心,我比他大,看著他,肯定不會讓彆人欺負他。”
言譯彆扭地挪開肩膀,翻了個白眼:“誰到處闖禍、惹是生非,彆忘了那次漫展,沒我、你已經被打死了。”
“還好意思當你爸麵
前提漫展,要不要詳細跟你爸說道說道,你的派出所一日遊?”
白禾聞言一驚,一人一腳給他倆踹過去:“住嘴吧你們兩個!”
白鑫誠茫然地問:“什麼派出所一日遊?”
唐昕連忙說:“沒事沒事,倆小子瞎拌嘴呢,快把剩下的紙錢燒了吧。老言啊,仨孩子關係好著呢,將來也要一起念大學,你就放心吧,言譯有我們這麼多人看著,不會有任何行差踏錯。”
從陵園出來,白禾生他倆的氣,一句話沒跟他們講。
祁浪幸災樂禍地盯言譯,言譯伸手去拉白禾,又被她一次次甩開。
“陵園山下有個古鎮,上次去吃的水磨豆花兒,我還想吃呢。”唐昕提議道,“吃了再回去吧?”
“好啊。”白鑫誠是個寵妻狂魔,無條件滿足妻子的任何願望,甚至都不問孩子們的意見了,麵包車直奔古鎮。
到了古鎮之後,白禾也就消氣了,又跟祁浪和言譯說說笑笑起來。
到了水磨豆花店裡,言譯對夫妻倆說:“叔叔阿姨,我想去逛一下瓷器店,上次來沒有買,一直很遺憾。”
“好啊,你去,我們先點菜。”
“我跟你一起!”
白禾要跟他一起逛瓷器店,自然,祁浪也跟了上來,三個人朝著熙攘的古鎮主街道走去。
他們仨走了之後,唐昕才說:“小浪跟我們家小百合真是好,要是能一起讀大學就更好了。”
白鑫誠有點無語地說:“你啊,彆一天到晚硬撮合他倆,真是的,人家好好的朋友,純友誼,讓你弄得都尷尬了。”
“你就知道做飯,懂什麼,小百合喜歡祁浪你看不出來啊?”
“那你就更不能附和了!”白鑫誠是個明白人,“祁浪那小子,能是她這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駕馭得了的?他什麼家世,咱們什麼家世。”
白鑫誠知道唐昕心裡琢磨什麼呢。
但他對祁浪和白禾卻不看好,畢竟…人家的家世在那兒擺著呢,都說一入豪門深似海,他女兒哪裡高攀得起那樣的豪門世家啊。
白鑫誠覺得,將來白禾找個類似言譯這樣知冷知熱、懂得體貼疼人的男朋友就好了,有沒有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地善良,又真心對她好。
“祁浪家跟咱們家,不是一個階層的,反正我不看好他倆。”
唐昕皺眉說:“這都什麼年代了,隻要兩個人情投意合,這些都不是問題。”
“你啊,少刷點毒雞湯短視頻吧。”
“哼,反正隻要我女兒喜歡的,那我就喜歡。”
……
陶瓷是言譯為數不多的興趣之一。
他喜歡搜集不同釉麵的瓷盞,瓷杯或著小花瓶,裝了滿滿一箱子,擱在他的床底下。
要不是因為家裡沒地方擱,興許言譯的私房錢就不會攢這麼多了,他的願望除了成為醫生之外,就是擁有一個可以擺放各類瓷器的玻璃展櫃小房間。
白禾開玩笑說,乾
脆以後買彆墅好啦,這樣整個地下室都可以做成你的瓷器大展廳。
言譯看著她問:“你願意讓我把地下室改成陶瓷展廳嗎?”
“願意啊,怎麼不願意。”
言譯笑著說:“那就這樣說定了。”
“好啊。”白禾輕鬆地同意。
陶瓷店裡,言譯選中了兩個郎紅茶碗。
郎紅釉麵的陶瓷,有一種清澈透明的玻璃光澤。
整個茶碗鮮紅豔麗,仿佛手邊淌過紅色的水流,活潑靈動。
“這兩個是一對兒的茶碗。”店家熱情地介紹著,“小的裝在大的裡麵,寓意永不分離。”
“這寓意挺好啊,正好我們姐弟倆一人一個。”白禾拿走了大的那個茶碗,“阿一,付錢。”
言譯看她就這樣擅自決定了:“白|嫖可還行?”
白禾笑著說:“送姐姐一個怎麼了!彆的男孩想送,姐姐還不要嘞。”
“你說的男孩,是你們班長陳得嗎?”
死去的回憶忽然攻擊她,白禾瞬間尷尬得不行:“救命!彆提他!”
“被彆人喜歡,對你來說,很不適嗎?”
“因為被人喜歡是一件讓我覺得受寵若驚的事,就…那種辜負感,讓我覺得很難受。”
言譯沉吟著,轉身掃碼付了錢,跟白禾一起走出了陶瓷店。
小姑娘打量著郎紅茶碗的紅釉麵:“我還以為你會喜歡青花瓷,沒想到這種濃墨重彩的瓷器,也是你的心頭好。”
“也許你對我有所誤解。”
“是嗎。”
“也許,我心裡裝著很多壞事情,口味也不輕。”
“啊,我們一還是個腹黑嘞。”
“也許。”
言譯深摯地望著她,祁浪優哉遊哉地溜達了過來,白禾問:“你去哪兒了?”
“鎮上小玩意兒很多,隨便逛逛。”
“快回去吧。”白禾看了眼手機,“我媽在催了,飯菜都上桌了。”
女孩走在他倆中間,忽然間,手腕一陣冰涼的觸感傳來,祁浪將什麼東西戴在了她的腕上。
白禾低頭看去,發現那是一枚苗銀邊環打造的青瓷珠手鏈。
十幾顆小珠子穿在苗銀環兩邊,珠子上有分外細膩的青釉渲染。
她的心跳,頓時慢了半拍。
抬頭看看祁浪。
他眸光清澈,嘴角噙著一抹笑意,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用唇語說——
“彆讓他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