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灰英勇負傷。
左前肢被飛濺的玻璃碎片劃傷,破了條口子。
夏木繁帶它到附近衛生所消毒、包紮,煤灰看著包著白色紗布的腳開始哼哼唧唧。
【夏夏,我現在是傷員,走不了路。】
【你得天天抱著我。】
【還要魚乾,好多好多魚乾。】
夏木繁疼惜地抱著煤灰,重重點頭:“好!”
吳大猛抓捕過程太過刺激驚險,事後回想夏木繁都捏了一把冷汗。
煤灰居功甚偉,不管它怎麼撒嬌,無論它提什麼條件,夏木繁都會全力配合。
讓煤灰帶著小夥伴們攔車,夏木繁原計劃是乾擾吳大猛視線。
民間常說,貓有九條命。
貓有發達的平衡係統、完善的機體保護機製,腳趾上厚實的脂肪質肉墊能起到抗震作用,尾巴可以保持身體平衡,而且貓前肢短、後肢長,肌肉韌帶強,擅長跳躍。它們身體靈活,在車輛剛起步時撲上引擎蓋,即使被甩落,也不會有事。
貓貓們雖然身輕體弱力量小,但隻要數量足夠多,遮擋住車輛視線,吳大猛逃離速度也會受阻。
不過,夏木繁料錯了一件事。
她沒想到吳大猛疑神疑鬼,驚懼之下對著煤灰開了槍。
在夏木繁看來,吳大猛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天還大,明知狙擊手埋伏四周,逃命過程中絕對不敢讓槍離開孫羨兵太陽穴,自然也就不會傷害到貓貓們。
槍聲響起的那一刹那,夏木繁的心仿佛被什麼揪住,幾乎無法呼吸。
不過好在,灰喜鵲那幾大坨鳥糞糊在車子前擋風玻璃之上,起到了關鍵的作用。
學車過程中,虞敬曾經告訴夏木繁和孫羨兵,如果鳥糞落在擋風玻璃上,千萬不要用玻璃水雨刮器,鳥糞一旦用玻璃水噴灑,再加上雨刮器擺動,立刻會讓車窗變得模糊不清。
孫羨兵很聰明,一看到鳥糞滴落,立馬假裝慌亂開啟雨刮器,擋風玻璃頓時汙濁不堪。
因為視線渾濁,吳大猛心中又驚又怕,胡亂開槍失了準頭,再加上野貓們身手敏捷,除幾隻野貓因為玻璃飛濺劃傷皮毛外,其餘都安然無恙。
處理完所有貓貓們的傷勢,每隻貓投喂幾條小魚乾之後,夏木繁抱著煤灰回到派出所,剛一進屋便被叫到所長辦公室。
“報告。”
夏木繁的聲音沒有像往日一樣響亮清脆,推門的動作有些慢吞吞的。
夏木繁知道,自己這回莽撞了。
將劉愛珍拖出安全地帶,讓她直麵執槍的吳大猛,那麼多圍觀群眾看著,並不符合警察的執法要求。
魏勇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來。
眼前的夏木繁像打過霜的白菜一樣,這讓魏勇有些心軟。
到底還是個剛參加工作的孩子呢,穿上警服不過才半年。
魏勇記得夏木繁剛來報到時,人事檔案上寫著她八歲喪母,父親再婚
長居薈市,她卻從小生活在農村,高中畢業於薈市新樟鎮中學,可見是個缺少父母關愛的孩子。
夏木繁能夠憑實力考上華夏警官大學,足見她的聰敏、堅強與獨立。
魏勇一直沒有說話,這讓夏木繁有了壓力,主動承認錯誤:“魏所,今天是我錯了,我接受您的批評和處分。”
魏勇苦笑:“我還沒批評你呢。”
麵對寬厚的魏勇所長,夏木繁態度很誠懇:“魏所,我知道您要說什麼,我知道自己不應該把吳大猛的母親拖到人群中央去,更不應該與吳大猛麵對麵硬杠,我當時的確是衝動了。”
“既然知道不對,那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魏勇心腸一軟,語氣便溫和了許多。
夏木繁並沒有隱瞞內心所想:“魏所,我看到吳大猛仗著手中有槍,先劫持打傷小販,後要挾警察交換人質,嶽淵組長要上他還嫌棄,非要挑一聲不吭的孫師兄,那我心裡就不服氣了。他憑什麼這麼囂張呢?不就是因為知道我們警察是好人,做事有原則,一定不會傷害無辜,一定會投鼠忌器嗎?”
魏勇聽了,心中微動。
夏木繁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裡。
十年前吳大猛之所以能夠逃脫,也是因為鬨市追逐警察擔心傷害人民群眾不敢開槍,而吳大猛無所顧忌。
夏木繁見魏勇沒有打斷她的話,便繼續往下說。
“我當時也是氣極了,心裡想憑什麼好人就被壞人鉗製?憑什麼警察要和殺人犯講原則?憑什麼劉愛珍養出這樣的禍害,還要受到我們的保護?一氣之下,我就……”
說到這裡,夏木繁認真地看著魏勇:“我當時沒想太多,就是不想看著吳大猛繼續囂張,我想打壓一下他的氣焰。他逃了十年,您一定以為他東躲西藏過得像隻陰溝裡的老鼠吧?可是您錯了,你看他肥頭大耳、衣著光鮮,開著小汽車來薈市,這說明他混得不錯。就這麼個東西,還敢衣錦還鄉!他害得大虞被撞傷,要挾孫師兄交換人質,難道就不應該讓他、讓他媽媽也受受折磨?”
一口氣把心中所想講完,夏木繁終於感覺痛快了許多,一雙眼眸裡閃著晶亮的光芒。
魏勇沉吟不語。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少失恃、養於鄉野,夏木繁身上有一股野性。
優點是衝勁足、敢闖敢乾。
但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無視規則,容易犯錯。而且,因為行事毫無顧忌,也容易得罪人。
派出所環境相對單純,容得下她的野性。但如此優秀的她,將來總會去往更大的舞台,難道讓她到那那個時候再栽個大跟鬥?
魏勇不忍心、也不願意看到這樣的情況發生。
魏勇站起身,倒了一杯熱茶送到夏木繁手中,溫聲道:“把煤灰放下來,坐下來喝口水吧。今天外麵氣溫低,你先暖暖。”
夏木繁一見魏所態度良好,頓時放鬆了許多。
所長辦公室裡生了盆炭火,夏木繁將煤灰放在炭盆旁邊,再接過熱茶坐在椅子
上。
臘月天,外麵是真冷,忙了一整天,精神高度緊張,夏木繁的確有些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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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勇安撫好夏木繁的情緒,這才開始說話:“小夏,你知道這個社會為什麼要設置各種規則?”
“為什麼?”
“因為我們是人,不是動物。”
夏木繁抬眸直視魏所,不是要批評自己行事莽撞嗎?怎麼開始講起規則的重要性了?
夏木繁那雙亮晶晶的眼眸觸動了魏所的內心。
人類,代代更迭。
前輩有責任將人生道理、感悟說給後輩聽,讓他們少走彎路,這樣才能一代更比一代強。
“動物世界裡,篤信叢林法則,優勝劣汰,強者為王。如果把一套用在人類身上,弱者如何生存?公平如何保證?文明如何延續?
所以,為了保持社會穩定、保護人們的利益與生命安全、提高生產效率,就有了大到法律體係,小到學生守則、鄉村公約……各種各樣的規則。”
夏木繁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她雖然討厭規則,但也並非不懂道理。有些規則的確有存在的意義,讀書期間老師讓她背誦學生守則,什麼尊敬師長、團結同學、熱愛集體、誠實守信,這些都是對的。
她隻是……討厭那些隻能約束好人,卻不能約束壞人的條條框框。
魏勇說到這裡,終於引入正題,拿今天的抓捕行動來舉例說明。
“這次抓捕吳大猛由重案組主導,是一次集體行動,一切行動聽指揮,這就是規則。為什麼要遵守?因為我們警察這次出動了五台車、二十多個人,一窩蜂地上相互掣肘反而效率低下,所以必須服從統一調配。”
夏木繁挑了挑眉,滿臉的不讚同:“可是,如果真聽從指揮,大虞不主動衝上去撞停吳大猛,恐怕他早就跑了。”
魏勇搖了搖頭:“嶽淵早就與交通大隊聯係,在人煙稀少路段設置路障,他跑不掉的。”
夏木繁“啊”了一聲,眼睛瞪大了些。
魏勇道:“大虞不顧安危撞停吳大猛,出發點是好的,表現也足夠英勇,但正是因為他沒有聽從指揮擅自行動,這才導致吳大猛的車子在菜場附近撞飛,也就有了他劫持老百姓之舉。”
夏木繁抿了抿唇,並沒有說話。
魏勇見她聽得進去,便繼續道:“我不是否認你們的功勞,你們為了抓捕吳大猛,置生死於度外,表現出了大無畏的精神,這非常難得。但是你要知道,我們是警察,是一個團隊,為了保證效率,我們必須遵守規則,明白嗎?”
夏木繁再一次點了點頭。
魏勇道:“退一萬步講,今天吳大猛逃走了,那又怎樣呢?我們有了他的車牌、他現在的容貌長相,還能從為他傳遞消息的黎豔珍那裡、從他給劉愛珍的信封裡獲得更多信息,他越是混得好、擁有的資源越多,那他在這個社會留下的痕跡越多,再進行緝拿,他插翅難飛。”
夏木繁這才意識到,不僅自己,虞敬、
孫羨兵都表現得太過急切了。
或許因為有魏勇十年追凶的前例在前麵擺著,他們都認為如果錯過這一回,不知道下一回什麼時候才能將他抓捕歸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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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們二個才全力以赴,不懼生死。
可是,魏勇現在告訴她,其實不用那麼急切,聽從指揮、做好自己就行。
這讓夏木繁心裡難免有些不舒服。
她皺了皺眉:“魏所,我們隻是不想讓壞人得逞,所以……”
魏勇打斷她的話:“想要打擊犯罪,必須先保全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遵守規則,就是保護自己,明白嗎?將無辜百姓拖入危險境地,一旦發生意外,你的警察生涯便到此結束,還怎麼打擊犯罪?”
想到自己成長的過程,魏勇語重心長地告誡夏木繁:“小夏,雖然規則有時會約束我們,但為了更長遠的發展,我們必須先熟悉規則、遵守規則,等到將來有能力了,或許我們能夠製定規則,是不是?”
熟悉規則、遵守規則,然後製定規則?
夏木繁感覺眼前似乎開了一扇窗戶,透過這扇窗戶她可以看得更遠、更遼闊的未來。
她的眼睛裡迸發出極亮的光芒,整個人變得精神奕奕,挺胸抬頭,大聲道:“是!”
魏勇欣慰一笑,揮了揮手:“行了,你去醫院看看小孫和大虞吧。”
醫院裡忙碌得很。
受槍傷失血過多的小販幸好救治及時,手術後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不過還得繼續休養。他妻子守在他身邊,見到一個警察過來就鞠躬感謝。
虞敬胸骨骨裂,躺在病床上不敢移動,但神智還算清醒。他的身邊圍滿了派出所同事,噓寒問暖。
另一間病房裡,劉愛珍目睹兒子被一槍斃命,精神受到極大摧殘,目前昏迷不醒。
有同情她的鄰居過來探望,但也隻是看一眼就匆匆離開,不願意再留在病房接受旁人審視的目光。
吳大猛於鬨市劫持人質、公開與警察叫囂、麵對病弱母親的眼淚毫不猶豫選擇保全自己,種種行徑讓人憤怒、鄙視,即使是看著他長大的老鄰居們都忍不住痛罵一句:死了活該!
孫羨兵臉上被碎玻璃劃了幾道,包得像個棕子,但精神狀態良好,看到夏木繁過來,咧開嘴直樂:“小夏,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咧。”
夏木繁手裡還抱著煤灰呢,孫羨兵招呼不打就搶起煤灰,狠狠地親了它一口,嘴裡叨叨個沒停。
“煤灰小可愛,是你救了我的命!”
“以後你的小魚乾,我包了。”
“小夏,以後養煤灰的錢歸我出。”
夏木繁微笑不語。
有那麼一刹那,夏木繁真的有些害怕。害怕像魏勇所長一樣,眼睜睜看著戰友赴死。
好在,煤灰出現及時。
好在,狙擊手時機把握精妙。
好在,警察準備充足。
煤灰被孫羨兵抱了半分鐘就有些不耐煩,掙紮著跳到
辦公桌上,衝著夏木繁喵嗚了兩聲。
【我是你的小貓咪。】
【不是他的!不要他抱。】
夏木繁心情很好,從口袋裡拿出一條小魚乾送到煤灰嘴邊,順手揉了揉它的小腦袋:“乾得漂亮。”
煤灰這次的確乾得很漂亮。
是它埋伏在吳大猛父母家,提供了重要線索,又是它在危險關頭帶著小夥伴撲到車前,配合著灰喜鵲一起引發吳大猛內心的恐懼,這才慌了神,對準車窗玻璃開槍。
隻要槍口離開孫羨兵太陽穴,狙擊手就有了下手的機會。
孫羨兵越看煤灰越稀罕。
他當時站出來,主動成為吳大猛人質的時候,其實內心恐懼無比。
原本以為會在汽車追逐戰中受傷,也有了可能會被吳大猛一槍斃命的準備,但不知道為什麼,當夏木繁站在他前麵,說要替他赴死之時,孫羨兵的內心有一股顫栗感,自腳底一直升到頭頂。
是男女之愛嗎?
孫羨兵知道不是。
那是一種感動、一種崇拜、一種信仰吧。
在那一刻,孫羨兵覺得夏木繁跨越了性彆之分,不隻是普通同事,而是他最信得過的戰友、兄弟。
孫羨兵看著夏木繁,目光炯炯:“小夏,你怎麼這麼會養貓?你看煤灰,多聽你的!讓它當間諜它就當間諜,讓它撲向擋風玻璃它就不要命地撲。”
夏木繁麵上淡淡的:“鄉下養貓養得多,有經驗。”
說到養貓,孫羨兵還有個疑惑:“煤灰通人性也就罷了,怎麼那麼多野貓聽到你一個口哨就都前赴後繼?”
夏木繁見招拆招:“動物對某種聲波敏感,我小時候經常與貓貓狗狗打交道,慢慢也琢磨出幾種口哨聲,能夠適當引導它們的行動。再加上有煤灰帶頭,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