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廣勝被他得有些毛焦火辣,終於露出了一絲鋒芒:“警察同誌,您來去的,一直在我賺了多少錢上打轉轉。國家都說允許一分人先富來,我賺的錢每一分都是血汗錢,這樣也不行嗎?”
龔衛國卻笑了來。
他牙齒雪白,露齒一笑看著正氣陽光,刺痛了孫廣勝的內心。
“孫廣勝同誌,你彆急嘛。來來來,我幫你理一下你的家史,看看你還有沒有需補充的地方。”
“1980年春天,你離家出走,從此杳音訊。你打了一年零工,1981年春天開始倒賣女式服裝,從此賺得第一桶金,對吧?”
孫廣勝點頭:“是的。”
“1981年臘月,也就是1982年年初,你以萬元戶的姿態回到家,處處彰顯財力。1983年在容陽鎮蓋房子,1988年盤下門麵開服裝店,1992年新裝修,現在已經是容陽鎮的納稅大戶。”
孫廣勝繼續點頭。
龔衛國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來:“1984年到1988年這四年時間,你在做什?”
孫廣勝反應很快:“我個時候沒有開店,就是從南方進貨然後到鎮上集市上賣掉。”
“和以前一樣?”
“是的
。”
“賺得多嗎?”
“有多有少吧。”
“每個月能掙多少?”
“有時候、三百,有時候五、六百塊錢。”
龔衛國突然提高了音量:“你在說謊!”
孫廣勝極力分辨:“我沒有。”
龔衛國冷笑:“80年代初市場經濟還沒有完成形成,物價水平低,按照你84到88年賺的錢來倒推,你從81年春季開始到臘月返鄉,最多手裡隻有三、四千塊,哪裡當得萬元戶的稱呼?”
孫廣勝萬萬沒有想到,案組刑警給他挖的坑竟然在這裡!
是他說開店之前每個月賺幾百塊;
是他說離家之後打了一年零工;
是他承認返鄉時顯擺,被村裡吹捧成萬元戶。
資金缺口太大,他力反駁。
孫廣勝麵色越來越白,雙腿開始抖,有些站不穩。
眼見得孫廣勝表麵一層硬殼瓦解,龔衛國冷笑一聲:“賺女人錢,不隻是賣女裝吧?”
孫廣勝此刻心虛比,根本不敢抬眼與警察對視,到龔衛國的話,也隻是蒼白力地辯解:“我,我就是賣賣服裝,我是個正經意人……”
夏木繁一直沒有說話,她將維放空,屏息凝神,安靜傾著屋外的動靜。
“汪!汪汪!”
“嗚——汪!”
屋外條大狗被鎖在欄杆法動彈,對著路過的行人吠叫了一番之後,開始聊天來。
【最討厭警察。】
【我主人說過,以前投機倒把坐牢的。】
【所以他現在專心搞服裝批了。】
投機倒把?
八十年代初市場經濟尚未成熟,各地市場管控嚴格,倒騰物資可入刑,按照相法律規定,擾亂市場秩序,情節嚴的,處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並處或者單處違法所得一倍以上五倍以下罰金。
龔衛國大吼一聲:“孫廣勝,我們早已掌握你的犯罪證據,現在老實交代還能爭取寬大處理。”
眼前警察步步緊逼,孫廣勝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我說,我說!80年我從老家出來之後沒有到處打零工,而是跟著一個叫虎哥的人跑長途,從南方倒騰電子產品賣到省城,一年就賺了一萬多。後來又倒騰了服裝、手表、鞋子……反正什差價大就賣什。”
龔衛國沉吟不語:搞了半天隻是投機倒把,不是拐賣婦女?
他依然不死心,繼續追:“你村裡人說,你賺的是女人錢,還拍胸脯保證誰缺媳婦就找你,為什?”
孫廣勝苦笑:“我是圖嘴巴快活瞎吹牛。我在外麵闖蕩認識不少女的,後來賣女裝的時候請了幾個女售貨員,所以才放了樣的大話。”
解釋完之後,孫廣勝頹然坐倒在沙:“警察同誌,我承認剛開始步的時候靠投機倒把賺了錢,不過不是我的錯,隻能怪個時代。現在國家鼓勵開放、搞活,再揪過去的題,有意嗎?”
龔衛國看夏木繁。
原以為抓了一條大魚,沒想到扯出一樁十幾年前投機倒把的案子。孫廣勝的話沒有錯,現在市場經濟活躍,地方壁壘早已打通,再來追究他投機倒把的過往並沒有意。畢竟,大家的目的是找到徐淑美,而不是搞垮孫廣勝。
有一瞬間,夏木繁的心蕩到了穀底。
任何犯罪行為都會有一個開端,如果孫廣勝的人第一桶金是靠拐賣婦女而來,他就是母親失蹤的最大嫌疑人。
可是現在,事實擺在眼前——孫廣勝的第一桶金來自投機倒把,他並沒有參與婦女拐賣。
1980年3月11日母親失蹤,同時間段孫廣勝離家出走。
母親杳音訊死未卜,孫廣勝卻踏上了家致富的路。
一切隻是巧合?
眼睫微微顫抖,夏木繁看孫廣勝,眸光變得暗沉。
孫廣勝是村裡有名的流子,不愛做農活,整日在田間地頭晃悠,看到大姑娘小媳婦就調笑幾句,論父母、兄長怎規勸都不肯乾點正事。怎偏偏在1980年3月11日天幡然悔悟,決定乾出一番事業來?
一定有一個契機,推動著事件的展。
想到這裡,夏木繁欠了欠身,話鋒一轉:“1980年3月11號天,你到底遇到了什,促使你下定決心離開村子乾一番事業出來?”
1980年3月11日?孫廣勝瞳孔微微一縮,眼神開始遊離。
龔衛國在審訊室見過數犯人,對這樣的微表情再熟悉不過,當下便大吼一聲:“說!你天到底遇到了什?”
孫廣勝張了張嘴,又閉了回去。
龔衛國冷笑著激將:“有什見不得人的?投機倒把都有膽子承認,這簡單的題怎倒開始吞吞吐吐?”
孫廣勝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忸怩:“我一天遇到了個女人,一個窮、一個富,窮的一個明明長得更好看,賢惠勤快,可是日子過得並不好。富的一個模樣普通,一臉驕橫,偏偏開小車當闊氣豪橫。我當時就覺得這世不公平。”
他停頓了一下:“說到底,不就是因為錢嗎?我被村裡人指著鼻子罵,沒姑娘願意嫁給我,不就是因為我窮嗎?”
孫廣勝越說越來勁,正想一舒胸中感慨,卻被夏木繁打斷。
夏木繁身體前傾,眼睛緊緊地盯著孫廣勝,心跳越來越快,聲音急促:“你看到的窮女人,是誰?”
孫廣勝被夏木繁眼神中的熱切灼得有些疼,不由得狐疑地看著她,仔細打量之下,忽然愣了一下:“你,姓夏?”
夏木繁沒有隱瞞:“我叫夏木繁,是徐淑美的女。”
孫廣勝認真看著夏木繁,努力想從她臉上找到一絲徐淑美的影子。半晌,他搖了搖頭:“你,你長得和她不太像,你更像夏滿銀個沒良心的。不過……你的頭和她一樣又多又黑,個子也挺高的。”
孫廣勝明明在看著夏木繁,焦距卻沒有對準她。
他的緒透過夏木繁,穿越到了十六年前的一天。
夏木繁深呼吸,努力讓心跳平穩下來。直覺告訴她,孫廣勝這裡一定有母親失蹤的線索。
一天到底了什?為什母親會緣故地消失?
幾個呼吸之後,孫廣勝開口說話:“十六年了,沒想到你還在找她。我以為,這個世界再沒有人記得她了呢。”
夏木繁眯了眯眼睛,曲折分明的眼角隨之而動,更顯得動鮮明:“我一直在找她,請你幫幫我。”
孫廣勝目光悠遠,將往事緩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