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煤灰說,老柴曾經有過主人,是個七歲小孩,可惜後來小孩跟著爸媽去了市裡,他便成了隻流浪狗。即使這樣,老柴依然蹲在主人為他搭建的木屋裡苦苦等候著。
樹林裡滿是落葉,踩上去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響。
夏木繁緩緩走近。
老柴年紀大了,眼睛已經看不見,但嗅覺還在,聞到人類的氣息,它動了動,喉嚨口發出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你是人?】
【你要做什麼?】
夏木繁將事先準備好的一碗拌了魚肝油的肉渣米飯放在它麵前。
聞到飯菜香味,老柴慢慢低下頭,呼哧呼哧地開始吃了起來。
眼角有淚水緩緩滴落。
【好香,真像小主人給我做的拌飯。】
【小主人做的飯雖然沒有肉,就是醬油拌一拌,可是非常非常好吃。】
十幾年過去,鬥轉星移,那個曾經為它做木屋、做拌飯的小主人已經長大,可是老柴卻依然守在舊木屋裡、眷戀那碗醬油拌飯的味道。
“老柴,需要我幫你把小主人找來嗎?”如果老柴願意,夏木繁可以動用警方力量將它的主人找回來。
老柴緩緩搖了搖頭。
過去的歲月裡,它一直守在火車站站台,看著一輛又一輛火車駛入、停下、離開,來來往往那麼多人,沒有一個是它要等待的人。它年紀大了,自知時日無多,不想讓主人看到難過傷心。
夏木繁懂得老柴的心思。
狗在即將死去之前,都會避開主人,悄悄離開,選擇一處安靜之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老柴已經十八歲,年輕時它渴望再見小主人,但現在,安靜離開才是它的內心所想。
夏木繁點點頭:“好。”
既然是你所想,那我尊重你的選擇。
停頓片刻,夏木繁柔聲道:“告訴我你主人的名字,如果以後我遇到他,會告訴他你一直守在小樹林等他回來。”
泡飯下肚,老柴感覺胃裡暖烘烘的,精神恢複了一些,眯了眯眼睛,勉強看到眼前一團模糊的綠色人影。
【他叫小柯,是個很好、很好的人。】
【他沒有媽媽,隻有一個愛喝酒的爸爸,他爸爸脾氣不好,經常打他。】
【他額頭上有一個十字疤痕印記,那是他爸爸把他推倒磕在桌子上留下的。】
【他叫我柴柴,抱著我睡覺,給我做拌飯吃。】
【他也想帶我走的,可是火車乘警不讓我上,
() 隻好把我丟下。】
被丟棄時,老柴還叫做小柴,隻有一歲,正是活潑可愛、無憂無慮的時候,靈智未開,記不得主人的全名、主人父母的名字、工作單位。
十七年過去,小柴變成老柴,在它心目裡,主人依然是那個抱它睡覺、對著它訴說心事的小小少年。
年紀大了,就喜歡嘮叨,老柴也一樣。
難得有一個人類願意傾聽它訴說對主人的思念,它便滔滔不絕地講述著與小柯在一起的快樂時光。
雨天,剛出生沒多久的小柴被遺棄在路邊,是小柯撿了它,把它帶回了家。因為當時的它骨瘦如柴,被小柯取名小柴。小柯的父親工作忙,回到家之後總是喝得醉熏熏的,對家裡多了一條狗並沒有多說什麼。
從此一人一狗相依相伴。
老柴到現在都記得,有一天晚上,小柯抱著它默默流淚,他說他也是沒媽的孩子,和小柴一樣。
聽到這裡,夏木繁心裡酸酸澀澀的。
和小柯、老柴一樣,她也是個沒媽的孩子。
至少,從七歲開始她就沒有了媽媽。
煤灰在一旁等了半天,聽老柴翻來倒去的都是對主人小柯的回憶,瞅準時機打斷它的嘮叨。
【夏夏的媽媽也不見了。】
【老柴你幫她找媽媽吧。】
老柴渾濁的眼睛裡多了一絲水光,停下回憶,努力聚焦視線,看向眼前這個讓它感覺溫暖的人類。
【你的媽媽不見了?】
【我能怎麼幫你?】
夏木繁剛才認真傾聽老柴所說的話,漸漸理順了它與小柯的時間線。
老柴今年18歲,它在1978年春天,與七歲的小柯相識。
1979年夏天,小柯與父親一起搬離正安鎮,從此老柴日日守在火車站,等待他的到來。
這麼說來,1980年3月火車站發生的事情,老柴應該還記得!
聽到老柴的話,夏木繁放緩語速,努力讓它能夠理解自己的問題。
“你小主人,小柯離開後,你每天都守在火車站?”
【是。】
【從早上到晚上,我從牆根爬進去,一直守在火車站。】
【直到去年走不動了……】
相守一年,苦等十六年,這樣的執著讓夏木繁敬佩。
“小柯離開後的第一年春天,你有沒有在那條土路的坡底發現一個昏迷受傷的年輕女人?”
老柴歪了歪腦袋,目光似乎有些放空,嘴裡嘟囔著夏木繁話裡的關鍵詞,努力在腦海裡搜尋著記憶片斷。
【第一年春天……】
【坡底…】
【昏迷的年輕女人?】
突然,老柴動了動。
它原本趴在地上,此刻掙紮著用前爪支撐起身體,喉嚨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我記起來了!】
【一個女人躺在坡底,胳膊裡挎著一個籃子,兩個碗
已經掉出來了,到處都是飯菜的香味。】
【醬油拌飯、燜土豆、煎魚。】
【好吃。】
老柴對飯菜的記憶十分深刻,這與夏木繁的兒時記憶完全吻合。
徐淑美失蹤那天,家裡午飯吃的就是這三樣——醬油拌飯、燜土豆、香煎臘魚。
夏木繁心跳如擂鼓,急切發問:“是,後來呢?()”
老柴認真回想。
【天快黑了,她腦袋在流血,一動不動。】
【我吃了她的飯,總不好一走了之。】
【我跑到火車站,拖老鄒去救她。】
老鄒?老鄒是誰?()”
【火車站的工人,每天拿著個扳手在鐵軌上敲敲打打。】
【他是個好人,經常給我留點吃的。】
【老鄒被我拖來了,把她帶回家。】
夏木繁急切地詢問:“老鄒怎麼把她帶回家的?她蘇醒了嗎?”
【醒了。】
【不過好像有點傻傻的,一問三不知。】
【她連籃子都忘記了拿。】
終於有了母親的確切消息!
好消息是,母親還活著。
壞消息是,母親可能磕到了頭,就這樣被老鄒帶走。老鄒並沒有報警,極有可能欺騙或者囚禁了她。
必須把老鄒找到!
正安火車站的養路工,老柴口中的好人,他在哪裡?
用什麼的方式將老鄒這條線索挑明?
夏木繁站起身,輕柔地摸了摸老柴的腦袋:“謝謝。”
若不是老柴記得母親做的那一碗醬油拌飯,恐怕十六年前發生的事情早就被人們遺忘,消失在時間的畫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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