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你在家嗎?”
葉蓁手上拿著兩套衣服,腳上還掛著沈川,俯身撫摸沈川的小腦殼:“放開媽媽好不好?”
“不好。”
沈川不僅沒有鬆手,還加大力度抱緊葉蓁的小腿肚。
葉蓁拿他沒辦法,隻好帶著他一起往前走。
沈川以為葉蓁在和自己玩,歡喜地鼓起掌來,喉嚨發出愉悅的哼哼聲。
葉蓁打開門,探身往屋裡看一眼,見錢小花不在家又喊:“媽?你在哪呢?我拿衣服回來了。”
“我在菜園!”
“你快回來,我拿衣服回來了!”
“等會,我再拔兩個蘿卜。”
葉蓁放下衣服,因為腳上掛著沈川,走路特彆艱難,撐著椅背往前走,扶著椅背坐下。
她翹起二郎腿,右腳上下晃動,如同蹺蹺板一樣逗著沈川玩。
沈川咯咯笑出聲,口水糊在葉蓁的右腿膝蓋骨上。
葉蓁抽出一張紙巾,湊近沈川給他擦口水。
沈川想要葉蓁快點,抱著葉蓁的小腿肚大喊:“媽媽,快點,我要再快點。”
“快不了,再快你媽媽的腿就要廢了。”
葉蓁抱起沈川,換一條腿給他當蹺蹺板玩。
錢小花拎著菜籃子走進屋,衣服上沾滿泥土屑,頭發間插著幾根野草,衣袖上染上青草汁。
葉蓁抱沈川下地,走過去拿走錢小花頭上的野草,又給她拍乾淨身上的灰塵。
“今天中午吃蘿卜燉羊排嗎?”
“昨天昨晚上的烤羊蹄還沒吃完,今天接著吃烤羊蹄。”
葉蓁伸手去菜籃子拿起一個蘿卜。
這裡的土質好,種出來的蘿卜個大、水分足,加上光照充足,蘿卜自帶甜味,吃起來爽口清甜,非常好吃。
葉蓁擦乾淨蘿卜上的泥土,拿出小刀削乾淨皮,用水衝一遍後將蘿卜切成三塊。
“七兒子快來,吃蘿卜咯,快來呀~”
沈川聞聲跟野狼一樣四肢著地,猛地跳上椅背,再從椅背跳到門口,三步做兩步跑向葉蓁。
葉蓁放下蘿卜,抱起沈川給他洗手。
“下次不許這樣跑。”
她拉過小車子,將沈川放進小車子,切出一小塊蘿卜喂給他吃。
沈川一口咬下整塊蘿卜,嘴巴太小吃不下,鼓起小嘴巴哼
哼叫。
葉蓁被逗笑了,從他嘴裡拿出蘿卜:“來咬這裡,不要咬這麼多,咬一點點。對,真棒,來,再咬一口。”
葉蓁拿著蘿卜塊投喂沈川,等他吃完蘿卜才拉著他回屋。
屋裡,錢小花拆開包裝,拿出兩套款式一樣,但是顏色完全不一樣的衣服。
“老二家的,我覺得這身粉紅色的好看。”
“那您穿粉紅色的,我穿綠色的。”
錢小花心裡是想穿的,但想到自己的年紀有些遊移不定:“不好吧,快七十歲的人穿粉紅色會被人家笑話。”
葉蓁走過去:“不會,您看著最多四十。”
錢小花摸了摸自己的臉:“少騙我,上次我去製衣廠,製衣廠的那些工人都喊我奶奶。”
“他們是尊敬您。”
葉蓁揚起衣裳:“粉紅色這套是真好看,您穿上肯定好看。”
錢小花下不了決定,葉蓁繼續勸她:“媽,您聽我的,一會我給您弄個頭發,再給您描一下眉毛,這樣一弄保證您比二十來歲的小姑娘還要嬌俏。”
“真給我描眉毛啊?”
“當然,我也描,然後我倆換上這兩套衣裳一起去製衣廠,讓製衣廠的小夥子、小姑娘猜我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好不好?”
錢小花心動了,欲拒還迎:“我總覺得粉紅色不襯我。”
葉蓁故意說:“那您穿綠色的,我穿粉紅色的。”
“綠色更不襯我。”
“那您穿粉紅色的,我穿綠色的。”
錢小花拍開葉蓁的手:“算了,算了,我還是穿粉紅色的吧。”
倆人約好吃過午飯後一起換洗衣裳,錢小花探頭過去看一眼葉蓁手上的手表,拿起一塊蘿卜咬一口:“快十二點了,我下去做飯。”
葉蓁站起身:“我給您打下手。”
“不用,你去弄你那些眉筆,用不著你幫忙。”
葉蓁被錢小花推回屋,等錢小花走後才抱著沈川哈哈大笑。
“你奶奶真可愛。”
沈川鸚鵡學舌:“可愛!”
“是的可愛。”
“可愛!可愛!”
葉蓁拿出前段時間用植物顏料做的眉筆,想了想拿出一塊花色的布剪出兩條絲帶,拿出紙筆設計兩個人一會要弄的發型。
沈川爬上葉蓁的後背,趴在葉蓁身上看葉蓁
畫畫。
葉蓁快速畫好兩個差不多的發型,回頭摸了摸沈川的臉頰,在紙上畫出一頭玩小皮球的野狼。
“七兒子啊,這個是誰?”
“爸爸。”
葉蓁抱過沈川,拿出自己和沈野的合影:“不對,這個才是爸爸。”
沈川看一眼紙上的野狼,又看一眼照片上的沈野,指著照片上的葉蓁說:“媽媽。”
“七兒子真棒!這個是媽媽,這個是爸爸。”
“爸爸去哪裡了?”
葉蓁撕下畫有野狼的草稿紙給沈川玩:“爸爸在外麵賺錢給咱們買肉吃,下次爸爸回來,咱們不咬爸爸好不好?”
沈川撅起嘴巴:“他壞,他打你。”
葉蓁輕輕點沈川鼓起來的腮幫子:“爸爸沒有打媽媽,爸爸是和媽媽鬨著玩呢,就像我們現在這樣。”
沈川似懂非懂,眨巴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不是很情願說:“我不用力咬他。”
葉蓁湊過去親沈川:“咱們說好啦,不許反悔。”
沈川抱住葉蓁的脖子,用下巴蹭葉蓁的脖子:“不反悔。”
“叩叩叩~”
“老二家的出來吃飯。”
“知道了。”
葉蓁收起鉛筆,抱著沈川往外走。
沈老頭和葉建兵在製衣廠吃飯,家裡隻有葉蓁、錢小花、沈川三個人。
葉蓁舀出三碗羊骨蘿卜湯,把沈川喝湯專用的勺子放進沈川的碗裡:“看,這是你最喜歡的勺子。”
沈川拿起勺子,先是聞了聞,聞到自己的味道才乖乖喝湯。
葉蓁拉過罐子,打開蓋子夾出兩塊泡蘿卜:“媽,你要不要泡蘿卜。”
“不要,那玩意酸酸辣辣的不好吃。”
葉蓁把泡蘿卜放入自己的碗裡,夾著羊蹄肉一起吃。
羊蹄肉吃起來有些油膩,夾著泡蘿卜一起吃清爽解膩。
沈川伸手去捉葉蓁的手,眼巴巴看著葉蓁碗裡的泡蘿卜。
葉蓁喂他吃一口,沈川被辣得吐出小舌頭,小臉皺成一團。
葉蓁幸災樂禍地笑了:“還要不要吃?”
“不吃。”
錢小花難得露出笑臉:“沒回吃了教訓都不長記性,真不知道像誰。”
葉蓁喝一口羊骨湯:“像我,我就經常吃了教訓不長記性。”
錢小花懶得搭理葉蓁,給自己夾一筷子羊蹄肉,故意當
著沈川的麵吃,吃出吧唧吧唧的聲音。
“奶奶,給我,我要吃。”
錢小花滿意了,夾了塊肉喂到沈川嘴巴。
沈川一口吃下,哼哼唧唧地開始吃自己碗裡的羊骨頭。
吃過飯,葉蓁和錢小花去換衣服。
葉蓁帶回來的是直筒裙,兩邊有開叉,看起來有些像旗袍。
裙子搭配一條褲子,穿上褲子可以防止走光。
葉蓁先穿上裙子,然後再穿上褲子,打開門出去找錢小花。
“媽,您換好沒有?”
屋裡麵的錢小花很長時間不出聲,過了二十來分鐘才打開門,彆彆扭扭地走出來:“老二家的,你覺得好看嗎?”
好不好看的因人而異。
錢小花皮膚白,加上骨架子偏小,穿上仿旗袍樣式的直筒裙,從背後看還挺好看。
“好看!媽,你過來我這邊,咱倆站一起照鏡子。”
錢小花走過去,葉蓁拉她過去照鏡子。
“你看,咱倆站在一起多像姐妹啊。”
錢小花看向葉蓁的臉:“胡說八道,我頭上的頭發都白了。”
葉蓁想起自己前段時間做的染發膏:“媽,我有個法子能讓您的白頭發全部變回黑色。”
“不可能!”
“真的,你信我。”
葉蓁噔噔跑回房間,拿出前段時間做的染發膏:“直接塗頭發上,然後過一遍水洗乾淨頭上的染發膏就可以了。”
錢小花半信半疑,但見葉蓁的表情十分篤定,沒忍住擠出一點點染發膏塗到頭發上。
葉蓁去拿木盆,拿了木盆後往木盆裡麵倒入半壺開水。
“媽,你多抹一點,要把全部頭發都抹均勻了。”
“我弄不了。”
“我來幫你。”
葉蓁拿過染發膏,在錢小花的脖子上套上一拳塑料袋,然後才擠出染發膏均勻地塗抹到頭發上。
“可以了,我帶你過去洗頭發。”
葉蓁牽著錢小花往外走,走到門口拿出一張凳子。
“您坐這裡。”
錢小花坐下,葉蓁舀起水給她洗頭,洗完後給她按了按頭上的穴位。
“錢小花同誌,您覺得舒服嗎?”
“還行吧。”
“是這樣的,我們沈家發廊今天是第一天開業,所有服務按八折收費,所以您隻需要支付888塊錢的服務費。”
錢
小花伸手去打葉蓁,葉蓁躲開:“好好的你怎麼打人呢!我就沒見過像你這麼不講道理的客人!”
錢小花坐起身:“打的就是你,一開口就是888塊錢,你怎麼不去搶錢。”
葉蓁笑出聲,拿過毛巾給錢小花擦頭發。
“乾的差不多了,再乾一會我就給您弄頭發。”
“還要弄什麼頭發?”
葉蓁拿出中午時畫好的發型圖:“您弄這種,我弄這種。”
錢小花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這不是二十年代那會流行的卷發嗎?”
葉蓁直接問:“好看嗎?”
“好看。”
“想要嗎?”
“想要。”
“一會給您弄。”
葉蓁抱開沈川,拿過燒火盆,往盆裡放入半袋煤炭,然後點燃煤炭,往盆裡放入五根手指頭粗細的鐵棍。
鐵棍在炭火的燃燒下漸漸泛紅,葉蓁拿出一根鐵棍放入水盆,發出滋啦的響聲。
錢小花往後退,葉蓁朝她招手:“快來,快來,要不然鐵棍該涼了。”
錢小花走過去,葉蓁抓起一把頭發卷到鐵棍上。
“老二家的,你彆把我的頭發燒了!”
“放心吧,燒不了。”
葉蓁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就把錢小花的頭發弄得卷卷的,像極了二十年代海報上的某位海城女歌手。
不過這樣還不行,還得給頭發抹上一層特製的藥水。
葉蓁拿出藥水給錢小花的頭發塗抹藥水:“這是定型水,抹了這個藥水,我剛才給你弄的卷發就能維持一到兩年。”
“行了,你在旁邊坐一回,等藥水乾了再洗。”
同時,葉蓁把自己的頭發也弄卷,塗上藥水,坐在錢小花旁邊等頭發自然曬乾。
“我的乾了。”
葉蓁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我的也乾。”
倆人蹲在門口洗頭發,葉蓁擦乾頭發,捉出一把頭發檢查:“這樣就行了,不用再卷第二次。”
錢小花湊過去照鏡子:“還怪好看的。”
“一會更好看。”
葉蓁拿出自製的發膏,拉錢小花過去坐下,按照中午畫好的發型圖將她的頭發弄成二十年代那種帶點蓬鬆又帶點小卷卷的發型。
然後她給自己也弄一個差不多的。
再塗上一層粉底液,描上眉毛,點上一圈腮紅,再塗上口紅
。
“呀,這是誰家的小仙女呀?”
錢小花捂住臉,看著鏡子中優雅端莊的自己害羞起來:“老二家的,鏡子上的人真是我嗎”
“不是。”
錢小花看向葉蓁,葉蓁眨了眨眼睛,嘿嘿笑:“是小仙女。”
錢小花伸手打葉蓁:“幾十歲的人了,沒點正經!”
葉蓁哈哈大笑起來:“小仙女是不可以打人的。”
“我就打你。”
“我宣布開除你的仙女籍。”
錢小花追著葉蓁打,葉蓁抱上沈川往外跑。
跑到門口,葉蓁大喘氣說:“媽,快五點了,咱們趕緊去製衣廠那邊。”
錢小花被轉移注意力,拿出兩個斜挎包,遞給葉蓁一個綠色的,鎖上家裡的門,跟在葉蓁身後急匆匆走向製衣廠。
於是,製衣廠的工人們下班時看到兩個打扮得非常新潮的小姑娘走進飯堂。
吳遠方正和一群工友擠在打飯窗口排隊打飯,忽然看到兩個新潮的小姑娘,她認出其中一個小姑娘是葉蓁。
整條隊伍的人都愣住了,猶豫著要不要給人家小姑娘讓位置。
葉蓁拉錢小花走過去,清了清嗓子說:“同誌們下午好,今天我們來玩一個有獎競猜的遊戲。”
所有人圍過去,有好奇的、有羨慕的、有驚豔的、有不可思議的。
葉蓁看向錢小花:“所有人都可以參加。”
有人問:“怎麼玩?”
葉蓁揚起笑臉:“很簡單,你們猜一猜我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猜對的同誌可以獲得食堂特製的烤羊排。”
眾人歡呼起來,紛紛嚷著要參加。
葉蓁挺直腰杆:“遊戲開始,從你開始吧。”
葉蓁指的是吳遠方。
吳遠方驚慌失措起來,緩一會才緩過神來,看著葉蓁和錢小花張嘴就想說錢小花是姐姐。
這時候他看到葉蓁朝他擠了擠眼睛,示意他說自己是姐姐。
吳遠方雖然不知道葉蓁的用意,但還是決定聽葉蓁的:“她是妹妹,你是姐姐。”
錢小花的嘴角快速上揚,葉蓁假裝苦惱,指向下一個人:“你來猜。”
她同樣給下一個人使眼色。
“你是姐姐,她是妹妹。”
“我也覺得你是姐姐,她是妹妹。”
調皮一些的女同誌說:“我是姐姐,
你們都是妹妹。”
錢小花被哄得眉開眼笑起來,臉上的笑容一直沒斷過。
葉蓁衝食堂的大廚喊:“師傅,今天加一道烤羊排,給在場的同誌都發一份。”
錢小花心疼錢,拉住葉蓁:“老二家的,不是說好了猜對的人才能拿獎嗎?”
葉蓁壓低聲音:“媽,難得高興,咱們大方一回好不好?”
錢小花哼哼起來:“你說都說了,我能說不好嗎?”
“我媽真大方。”
葉蓁早就吩咐過食堂大廚,讓他在今天下午加一道烤羊排。
這會兒她的話剛說話,食堂大廚和打飯的阿姨們搬出烤羊排,說說笑笑地給在場的員工們一人分兩塊烤羊排。
兩人的姐妹裝亮相在製衣廠後刮起穿姐妹裝、穿兄弟裝的熱潮。
好些拿了工資的年輕男女都約在一起買套裝。
在接下來的兩個星期,長原製衣廠隨處可見穿著粉色、綠色裙子的年輕姑娘,隨處可見穿著紅色、藍色套裝的年輕男孩。
更讓葉蓁想不到的是錢小花不聲不響地折騰出一間理發店,取名為沈氏理發店,主營染發燙發剪發。
就這樣,長原製衣廠又掀起染發燙發剪發的熱潮,廠裡的年輕的男女都覺得來沈氏理發店弄頭發是一件新潮事,誰不弄誰就不是製衣廠的新潮人。
葉蓁和錢小花開玩笑:“媽,染發膏是我弄的,定型水也是我弄的,連發型都是我設計的,您是不是應該給我分一半利潤。”
這時候錢小花顯得特彆精明:“老二家的,咱們是一家人,你的就是我的,咱們不分彼此,咱們這樣的關係講錢不合適。”
八月中旬,葉蓁收到長木的包裹,寄件人是趙禮。
葉蓁打開包裹,裡麵放著一個黑色的盒子。
錢小花走過去看:“什麼東西?”
“不知道,還沒拆開。”
葉蓁拿出盒子,拆開盒子,看到裡麵的照相機。
“是照相機。”
“什麼雞?”
“照相機,可以拍照的機器,咱們幾年前去照相館不是見過照相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