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攛掇吧?”李鏡知道丈夫這性子一向有些個愛熱鬨,連忙問他。
“我怎麼會攙和這事,陛下問我的意思,我都跟陛下說了,我說我瞧著這祥瑞似是彆人養的。你是沒見,那鹿肥的很,流光水滑的,屁股又大又圓。”
李鏡根本不管鹿是肥是瘦,她搖頭道,“真是笨,陛下那不隻是問你的意思,陛下是試你,看這祥瑞之事,你有沒有參與其間。”
秦鳳儀挑眉,“不會吧?我都跟陛下說這祥瑞像是家養的,叫陛下不要當真了。”
“你這是實在人有實在運。”李鏡細與丈夫分析此事,說道,“你想想,那祥瑞怎麼就那麼恰巧的撞暈到你跟前兒的?獻祥瑞的事,素來貓膩極多。陛下並非昏饋之主,你又是禦前近臣,他自然難免多心。幸而你是個實在人,不然,倘遇著個膚淺諂媚的,還不得趁機攛掇著陛下大作排場。若是那般,便是祥瑞之事與你無乾,陛下也要疑你一疑了。”
秦鳳儀此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啊。”
李鏡笑,“所以說你實在人有實在運,你說了實話,反是正對陛下心思。”
“我當然會說實話啦,我跟陛下那麼好,乾嘛要騙陛下啊。再說了,陛下不比我聰明啊,我都能看出那是家養的,陛下肯定比我更早就看出來了。”秦鳳儀道。乾嘛要說謊啊,在比自己聰明的人跟前說謊,這不是犯傻麼。
李鏡一笑,“你能這樣想就很好。”
秦鳳儀與媳婦歇了個晌,下午往師父家去的時候,方閣老見到小弟子自然高興,師徒倆說起話來,方閣老也問起了祥瑞一事,秦鳳儀細細的同師父說了。方閣老並未多言,隻是道,“這事雖則是樁喜事,但也不要再多提了。你是清流出身,當以做實事為陛下分憂。”
秦鳳儀應了,還說,“哎,要不是師父你問起,我已是忘了的。”
方閣老笑,“真個刁嘴,晚上就在家裡吃飯,也與我說一說獵場上有趣的事。”
這可就熱鬨了,秦鳳儀這嘴,比說書先生還俐落哪。方家大太太都說,“隻要小師弟一來,家裡像多了二十口子人一般。”如方悅方大老爺方四老爺,自然也有些男人們的話要說,秦鳳儀在方家用過晚飯方回家不提。
接下來便是繼續回宗人府當差之事,秦鳳儀已是熟門熟路,二皇子還謝了秦鳳儀送他野味兒的事,秦鳳儀笑,“殿下那裡肯定少不了這個,不過,這是我親自獵的,是我的心意。”
二皇子笑,“我與王妃都嘗了,母妃也吃了,說味兒好。”
秦鳳儀十分高興。
倒是有一事令秦鳳儀十分意外,裴貴妃還打發人賞了他一份皮子,那過來行賞的小公公說的十分明白,說是謝秦探花對六皇子教導功課之事。
李鏡打賞了內侍,內侍客客氣氣的謝賞,告辭而去。
李鏡自然要問個究竟,秦鳳儀就說了,“就是路上,我常跟六皇子一道玩兒,他這回出來,並沒有先生跟著,陛下讓我給六皇子講功課,我就給他講了幾日。貴妃娘娘怪客氣的。”
李鏡笑道,“既是貴妃有賞,咱們收著就是。”
裴太太細看,還都是些上好的皮子,這份賞賜可著實不輕了。
裴貴妃這份賞賜,雖有拉攏秦鳳儀之意,卻也著實是再了五分感謝。
景安帝要做明君,對兒子們要求一向嚴格,如幾位隨駕皇子,雖則是一並跟著秋狩,功課卻也沒有誰會落下。當然,大皇子現在有了實缺不必念書了,但四皇子五皇子這一路也是勤學不輟。裴貴妃不是那等太拘了孩子的母親,不過,也擔心兒子這兩個月落下功課來,不想,景安帝閒了檢查幾個兒子的功課,還讚了六皇子幾句。
裴貴妃頗有些喜出望外,笑道,“我還說,這倆月鬆散了,功課怕是落下不少。看來,六郎這課業還行。”
景安帝笑道,“不錯。”
六皇子道,“我每天都有跟秦探花念書的,一天都沒落過。”
景安帝笑道,“就是大字沒什麼長進。”
“秦探花說了,字是用來承載學識的,有了學識,不論什麼樣的字,寫出來都是好的。倘隻是字好,腹中空空,那樣的字,寫出來也沒神韻,叫我不必舍本逐末,我又不用考科舉,字慢慢寫就是,寫上三五十年,自然會好的。”六皇子道。
景安帝笑,“你倒是肯聽他的話。”
“我覺著秦探花說的有道理。”六皇子道,“父皇,我覺著我騎術現在大有長進,您送我一匹大些的馬吧,彆總叫我騎那些矮腳小母馬了。”
景安帝笑道,“等你再長高兩寸,就給你換大馬。”
六皇子頗是鬱悶。
倒是裴貴妃見兒子學問有長進,收拾了些秋狩後得了皮子賞賜了秦鳳儀一回。這事也是經了景安帝的,秦鳳儀得了皮子,見都是些不錯的皮子,便讓家裡人分著做些皮裘來穿,冬天好禦寒。
之後便是嶽家擺酒,賀二小舅子中舉之事。李欽還敬了大姐夫一杯,想著當初要不是大姐夫一意讓他下場一試,也不能運道這麼好中了舉。雖則是倒數第四,也是正經舉人哪。就是景川侯夫人說起來,也頗知秦鳳儀的好,當時就與李鏡說了,“待你二妹妹出閣,讓大姑爺過來一並幫著送親。”
李鏡笑道,“那可好。相公最愛做這交差了。”又問娘家何時曬嫁妝,何時添妝。
景川侯夫人自是早預備好的,與李鏡說了日子。
這是侯府喜事,李鏡有身孕,不敢讓她幫著操持,不過,秦鳳儀現下差使不忙,時常到嶽家來看有甚要跑腿幫忙之處。侯府自有能乾的下人管事,何況,景川侯夫人準備閨女嫁妝好幾年,自然是處處周到的,但秦鳳儀這份熱心腸,便是景川侯夫人也得知情,景川侯夫人還跟二兒子說呢,“你大姐夫這人,就是嘴壞,心腸倒是不錯。”
要彆人說這話,李欽定得附和一二,偏生是他娘說,李欽道,“娘你就彆說大姐夫了,你就這點兒,跟大姐夫真是有的一比。”
景川侯夫人氣的,笑罵兒子,“混賬小子,你也來說老娘的不是!”
李欽賠笑,忙跟他娘說兩句好話哄了他娘去。景川侯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不會與兒子計較。但見秦鳳儀這樣的熱心,景川侯夫人也早早的尋了匣子上等寶石,讓人出去打了項圈、手腳鐲來,準備明年給後外孫子大陽做洗三禮。
李二姑娘出嫁自然又有一番熱鬨,忙完這宗事,便是京城宗室書院建成大典。宗人府與禮部準備各項典禮所用之物,還有,大典當天的各項規矩禮儀,因為介時有陛下親臨,總之是各種繁瑣。宗室書院建成,還要招收宗室子弟入學,同時,各藩王俱上表陛下,言說來京日久,不放心藩地事務,這就要回藩地去了。
景安帝挽留再三,做出個情深意重樣兒,藩王再三上表,景安帝便允了他們回藩鎮的折子。藩王們要走,有幾位國公則是想留下來,他們各人皆有子弟入學念書,何況,到國公一爵,也就沒有藩鎮重任了。既是想留下,景安帝便讓他們留下了。
如此,景安帝又設宴,與藩王共飲,之後,令大皇子代為相送,各路藩王留下在京學習的子弟,便各回各藩鎮去了。
當然,藩王們走前,依舊先時宗室大比的成績,該給實缺的,景安帝都給了實缺,有些成績好的,還是給的不錯的實缺。另則,藩王們先時上表為子弟求爵位之事,亦是按照宗室大比的成績來的,成績好的,爵位給的便痛快,有些個實在不堪入目的,景安帝直接就說明白了,待三年後宗室大比,若考得好,再賜爵不遲。至於宗室改製之事,雖則是要削普通宗室的銀米,但並沒有一步到位,而是逐年遞減,而且,以前給宗室的諸多限製,如今也解除了,隻要不去做下九流之事,普通宗室與尋常庶民無異,士農工商,無所限製。當然,便是普通宗室也是有一些優待的,譬如,年未滿二十歲的宗室子弟與年滿六十的宗室老人,朝廷依舊每月會有糧米供應,隻是沒有先時的六石之多了,改為了一石。還有,宗室子弟可就近入學,官學減免學費。同時,宗室子弟也可考取京城宗室書院,每年有考試名額供應,參加宗室大比。另則,宗室子弟亦可科舉,這上頭,就與平民沒什麼差彆了。
總之,藩王們來之前,沒有料到這半年時間竟是會有這麼一場轟轟烈烈的宗室改製,待他們離去時,這座天子之城,依舊繁華熱鬨,但,看著來來往往來京城讀書的宗室子弟們,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了呢。
順王走前還與秦鳳儀約了一場架,然後,走時頗有些鼻青臉腫,順王倒是很義氣,還與景安帝說了,“這是我與秦探花的私事,就彆說與皇嬸知道了。”
景安帝笑,“順王弟你這性子,還跟小孩兒似的。”
順王拱手,“三年後再來給皇兄請安。”又請景安帝多看顧他在京的子侄們,辭了景安帝而去。
順王鬨了個鼻青臉腫,秦鳳儀也好不到哪兒去,他十分懷疑順王是嫉妒他生得俊,所以,猛往他臉上招呼。就景安帝看秦鳳儀個爛羊頭的慘樣兒,也說讓他先在家把臉養好再繼續去宗人府當差。反正現在宗室書院都建好了,宗室改製也有戶部、宗人府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宗人府差使不忙,景安帝實在見不得爛羊頭,就放小探花養傷假了。
結果,秦鳳儀剛在家養傷,京城卻是不知從哪裡流出的一則流言,這流言還是關於秦鳳儀的,流言的出處,是自祥瑞而來,流言是這樣說的:為什麼祥瑞是被秦探花撞見的呢,因為秦探花本就是有大福澤之人哪,無他,祥瑞是白鹿,秦探花媳婦肚子裡懷的,就是一條白龍。所以,這祥瑞才能給秦探花遇著。秦探花福氣大吧,他兒子福氣更大。
秦鳳儀聽這事,當即氣個仰倒,他就是個大咧咧,也知道這白龍不是隨便說的啊。秦鳳儀氣道,“明明是白蛇,哪裡是白龍了!”
但這話顯然是不能服眾的,因為民間就有說法,都是管蛇叫小龍的。
當年,漢高祖劉邦,可不就是斬白蛇起義麼。當然,後來那條白蛇據說轉世投胎,做了王莽。秦鳳儀疑神疑鬼的,跟媳婦道,“不會有人來殺咱家兒子吧!”
“胡說什麼呢!”李鏡立斥了秦鳳儀去。
秦鳳儀因著這事,還特意去跟皇帝陛下解釋了一回,秦鳳儀道,“我夢的就是一條大白蛇,不是龍。龍豈是什麼人都能夢到的?再說了,龍是胎生,大龍生小龍。蛇是蛋生,大蛇生蛇蛋,蛇蛋再孵出小蛇來。我嶽母生我媳婦的時候,夢到一個仙子交給她一個大白蛋。所以,我媳婦上輩子說不得是一條大蛇,然後,我兒子是條小蛇。”
景安帝好笑,“行了,朕豈會信這等無稽之談。”
“陛下不信就好,我是怕影響咱倆的感情。”秦鳳儀極是鬱悶,道,“陛下不曉得,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不曉得誰跟我這樣的仇怨,要編出這樣的謊話來。”
秦鳳儀原懷疑藩王們,但藩王們都回封地去了。還是景川侯消息靈通,悄悄告知秦鳳儀是一位鎮國公夫人進宮時同太後說的此話,那位鎮國公夫人就說了,“不知是真是假,隻是,這白鹿豈是輕易可得的,咱們皇家這麼多有福氣之人,怎麼倒叫一介小臣能遇著了?聽說這位秦探花太太有孕之時竟夢得白龍入身,娘娘,這可是不可不防啊?”
裴太後當時雖便斥了這位鎮國公夫人,說她皆是無稽之談,隻是,到底想到先時偏殿屋簷遭雷擊之事,難免心裡亦是不大痛快。
何況,時下之人多有信這些神鬼傳聞之事的。譬如,大皇子妃生小皇孫前便有太陽入懷之夢,就是太後娘娘當年生今上時,亦有大星入室之夢,像秦探花太太,夢到白龍入身,這樣的吉兆豈是尋常人能有的!
而且,流言當真是傳的比什麼都快。哪怕景安帝親自辟謠說了,秦鳳儀夢到的是白蛇,不是白龍,可這假話傳的,比真話廣的多。便是秦鳳儀這素來不愛理會流言的性子,也為此流言苦惱不堪。
而且,這都不用查了,就是秦鳳儀得罪了宗室的緣故。
關鍵,秦鳳儀自來京城,得罪的也不隻是宗室這一樁,他禦前得意,再加上他這性子,得罪的人多了去。如今有這流言,諸與秦鳳儀不睦之人,隻恨不能落井下石呢。
結果就是,此等無稽流言,竟是欲傳欲廣,轉眼竟有諸如:白鹿現,白龍出,天地換新主。之類誅心之話流出!
依秦鳳儀強大的心理素質都說,“這京城算是住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