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什麼?
死亡就是一條線。
在這條線產生之前,你還能想起她的樣子,能分辨她的氣息,每一個相處的瞬間都能記得一清二楚,每一天的對話都能對答如流。
然而,這條線輕飄飄落下之後,你們之間卻沒有新的回憶可以發生了。
這條旅途中,列車還在開,她卻不告而彆在前一站下了車。於是你的時間就定個在了下車的那一刻:有的人走出了明天,剩下的人卻被永遠留在了昨天。
人死了就是死了,沒有任何轟轟烈烈的提示。
於是,江戶川亂步聰明的腦瓜最終明了了:
他的世界從熱鬨轉為寂靜的那一瞬,就是死亡降臨的時刻。
“好冷……”
已死之人如同初雪,靠近她會冷,擁抱會讓自己更冷,但儘管忍受了寒冷的痛苦,雪也是不能在懷抱中停留多久的。
無人應答。
艮久的孤寂潮水般淹沒了世界,睫毛顫抖,床上的少年竟平靜到異常。
窗外,星星閃爍。
世界陷落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天空是沉睡的幕布,大地是枯焦的墳場,在墳場和墳場之間,倚靠在想象中的墓碑上的名偵探睜開了雙眼,清醒又殘忍地給自己的幻想奉上第無數次訃告——
她死了。
世界上最厲害的偵探,又一次揭穿了她的謊言。
說什麼再也不會離開……
躺在床上,抱緊被子,江戶川亂步用力地蜷縮身體捂住耳朵,就像把自己生下來就是一體的一部分趕出身體一樣痛苦。
騙子,騙子,都是騙子!
江戶川裡奈——世界上最最可惡,最最讓人討厭的大騙子!
窗外的星星無言閃爍,照亮床上蜷縮著身體入水的少年——今夜,有星光伴著孤獨的靈魂入眠。
——
翌日。
玩家早起就收到了一件直接寄到家的快遞。
【東京品川區,東京碼頭。】
圓潤可愛的字跡,字如其人,隻是看一眼就讓玩家想起了昨天遇見的名偵探先生。
能這麼準確地寫下她的地址,精確到門牌號的陌生人,除了他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東京幾乎緊挨著橫濱,藏在這麼近的地方港口Mafia都調查不出來,看來,他們老首領的病重的影響還是挺大的,連最基本的情報工作都能荒廢。
就這樣還敢把森鷗外這個老狐狸請進去,這和主動給敵人開門有什麼區彆。
【主線任務觸發!】
【任務名稱:[久遠的複仇]】
【任務說明:犯錯是沒有成本的嗎?mimic終有一日會告訴他們答案;而隨意發泄憤怒是全無代價的嗎?玩家今日就會告訴他們答案。】
【任務獎勵:[半自動狙擊步i槍]*100,[突擊步i槍]*100,[自動步i槍]*100,[神奇的自動定位儀]*1,500000円】
謔,這是知道我發展勢力需要槍械嗎?
要說這遊戲沒在討好玩家,她根本不在信的。
愉快地吹了個口哨,玩家點開任務獎勵的[詳情]。
討好玩家也沒什麼不好的,遊戲最重要的功能不就是娛樂嘛,在這方麵次元公司做得向來很好。
【物品:神奇的自動定位儀】
【分類:道具】
【功能:指定一個NPC使用,對方的位置會實時顯示在地圖中,方便玩家進行查看定位。】
【說明:許多故事中不是有這樣的橋段嗎?或來自好友 ,或來自伴侶的禮物——通常是個項鏈中藏著一個定位器,故事的主人公從而開啟或懸疑或恐怖的故事。不過和故事裡的科技貨色不一樣,我們的定位儀有個有點——不需要媒介就能使用(驕傲)】
【評價:係統出品,必屬精品】
哇……這種東西說出去真的不會被道德審判官掛在十字架上燒死嗎?
原本還想把這個東西放在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屑哥哥身上,但是過於翔實的案例說明讓玩家所剩不多的良心死灰複燃,所以猶豫了一會兒 ,櫻井裡奈還是放棄了自己的想法。
“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任務完成先。”
仔細地記下地址,玩家隨手把紙條丟進水杯裡攪碎,衝進下水道裡毀屍滅跡。
注視著紙條碎片旋轉進入下水道,櫻井裡奈得意地拍了拍手掏出手機,撥通了森鷗外的電話。
幾乎一瞬間,電話就被接通了,屑醫生含著笑意的聲音透過手機聽筒傳來,態度頗為溫和:
“喂?裡奈醬?”
“黑心醫生,你那邊是不是有申山組織的人在治療?”裡奈開門見山。
“誒,你怎麼知道,難道今天突襲了他們的就是裡奈醬經營的組織嗎?這樣吧,裡奈醬隻要付一筆情報費,我就讓他們永遠也回不去正麵戰場,怎麼樣?”
這心眼也忒黑了。
“一邊兒玩去,我才不給你送錢呢。”
確認了心中的猜想,裡奈嫌棄地掛斷了電話。
和申山戰鬥的組織雖然也有她一部分手筆,不過主力還是被搶了東西的“羊”——被搶的人是那個小心眼又好麵子的“白瀨”,中也肯定會被軟磨硬泡去報複回來的。
中原中也忙著打架,屑哥哥照舊不在家,作之助忙著刺殺任務目標,可以說她神不知鬼不覺去一趟東京,白天出門,晚上回來,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nice,完美的時機!
召回了所有的武裝人偶,心情愉悅的女孩哼著歌出了門。
東京,我來啦!
此時此刻,她還不知道,自己萬無一失的計劃即將出現一個最大的紕漏。
鐳缽街。
血腥味混合□□,小小的診所中人滿為患,也隻小小的診室能保持相對平靜。
藥櫃前,被掛斷了的森鷗外放下手機,麵色奇怪地側頭看了一眼身邊纏滿繃帶的少年,感歎道:
“難怪你會突然出現在戰場上,還真是替妹妹著想,但是逞英雄也要看看地點,少年 。”
要不是治療得及時,渾身上下那麼多傷口,沒準此時此刻他已經流血過多休克而死了。
“嗯,什麼?”
玩弄著手心的繃帶,被綁成粽子隻是想自殺的太宰治抬頭,疑惑問道:
“什麼叫為了妹妹?”這和津島裡奈有什麼關係?
“嗯?”你不知道嗎?
森鷗外停住拆藥盒的手,滿臉疑惑。
“嗯?”我該知道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太宰治有種不好的預感。
一大一小兩個狐狸麵麵相覷,皆從對方的眼睛中看到了深深的迷惑。
而另一邊的東京,一場風波正在醞釀中。
寂靜的防空洞中,燈光代替陽光,白慘慘地照亮了龐大冰冷的地下空間。
與防空洞,在曾經的戰爭中就下了無數平民的戰爭防禦工事,找尋這種東西對軍人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甚至在異國他鄉也不怒需要尋找,軍人的素質會告訴他們,哪個山坡適合躲避,哪個高處適合火力壓製。
在水泥和青苔交錯的空間中,一襲黑袍,恍若幽靈的人靜靜站在中央,正在冷靜地擦拭自己的槍,老式的手i槍就算再愛惜,也有點舊了,對槍械來講,最好的保養方式就是開火,開火,不停開火,
對人,道理也是一樣的,往一潭死水中注入新的水源才不會腐朽,他們這種人,隻有不斷的戰鬥,才能體會到活著的感覺。
砰!
一聲槍響,震蕩的空氣在空洞的防禦建築中一圈圈回蕩。
正中靶心。
曆經風霜的靶子又添彈坑。
“呼——”
淡淡的白煙從兜帽下逸散,分不清是呼吸還是硝煙。
“偷窺者,看夠了嗎。”
白發青年摘下兜帽,環視四周。
防空洞本身就是為了戰時防禦應急用,根本沒能顧及到躲在裡麵的居民的生活質量,以至於整個地下站住到處充斥著建到一半的廢棄牆體和亂七八糟的水泥澆築物,是天然的掩體。
“出來,彆讓我說第二遍。”
話音未落,他抬手就是一槍!
子彈劃過冰冷的空氣,以刁鑽的角度鑽入鋼筋架子中。
武裝人偶識彆到危險,危機模塊觸發,雙腿猛地發力,化作一團陰影從暗處躥出,玩家共享的視野頓時晃動得一塌糊塗。
透過武裝人偶觀察他的裡奈嚇了一跳。
砰砰砰砰砰!
安德烈·紀德麵色冷靜,單手持槍,扣動扳機,槍槍瞄準武裝人偶的運動軌跡,一槍又一槍,清空彈夾。
他的準頭準得可怕,有幾次子彈甚至擦著武裝人偶的腳尖射進水泥地裡,裡奈幾乎能感受到子彈的熱意——
當然,這隻是過於逼真的視覺共享引發的錯覺罷了。
可惜,他的槍法再準確,也屬於人類的範疇,光靠手i槍,很難對人偶造成威脅。
這也正是玩家選擇先讓[武裝人偶]先去麵對安德烈·紀德的原因之一。
也因此,他的長相透過人偶的絕佳視力,展示在她麵前:
破爛的黑色長袍長到膝蓋,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的逃亡,安德烈·紀德的膚色很深,配上高鼻深目,長相一看就知道不是亞洲人。
一頭灰白色的半長發,用辮繩鬆鬆垮垮紮起,垂在左肩肩頭,有點眼熟,就是番劇裡常見的亡妻發型——
於是通過人偶抱在懷裡的對講機,櫻井裡奈忍不住對安德烈·紀德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夫人,您的發型很危險啊。”
“???”
對此,安德烈·紀德的回答是皺了皺眉,抬手又給了人偶一顆子彈,被人偶靈巧地躲過了。
顯然,他不能很好地get到玩家的點——沒有幽默感的男人。
“你是誰,霓虹的官方機構?新的賞金獵人?身手這麼靈活的人,我見過的話一定會記得的。”
“你沒見過我正常,因為我哪個都不是。mimic的首領,你和你的組織,我可是久仰很久啊。”
情緒冷靜下來之後,安德烈·紀德才聽清對麵的人懷裡的對講機中傳出來的聲音具體在說什麼,隻不過……
好稚嫩的聲音,變聲器嗎?
到底是多惡趣味的人才會用一個小女孩的聲音和敵人講話啊。
他有些疑惑,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惡寒。
“你……既然哪個都不是,為什麼要偷偷潛入一個退役的士兵身邊呢?容我說一聲,這好像不符合你們霓虹人的見麵禮儀。”
“見麵禮儀是做給客人看的,你我之間可稱不上。”
“我的士兵,外麵的守著的人,你把他們怎麼樣了?”紀德握緊槍托,抿嘴嚴肅問道。
“哦,他們啊,沒死。”隻不過打暈了拖走罷了。
“所以……你是mimic的敵人?”
“我該說一句,你們mimic什麼時候有過朋友嗎?”臭名昭著的犯罪團夥,隻要是個正常組織都不會想和他們做朋友吧?
或許是這樣直白的大實話刺傷了他的心,安德烈·紀德表現出非常明顯的不耐煩:“既然是敵人,那麼便沒有商談的必要了。”
話音剛落,他便不知道從哪兒又抽出把手槍來,雙手一拉,子彈上膛。
等等,這就要開打了嗎?步驟走得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稍等,等等,你是不是有點太激進了?”她這個受害者還沒說什麼呢!
玩家不爽地‘切’了一聲,操縱著沉默的武裝人偶扔出一把槍——正是遺落在爆炸現場的那把“灰色幽靈”。
熟悉的槍讓安德烈·紀德冷靜了下來。
他注視著地上的槍,閉上眼,裡奈看見他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幾下。
“埃弗利……”他喃喃道。
“看來,你是認識它了,那麼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何而來了?”
“埃弗利死在了津島家,你是津島家的人?”
“惡——”
不得不說,裡奈並不想聽見這樣的推測,儘管它曾經是事實。
“你看起來很悲痛,安德烈·紀德,但是你指揮他們送死的舉動和你的表現完全相反,戰爭已經結束了,我不信你看不清這點。”
聲音從另一個方向傳來,紀德警惕地看去。
披著一件衛衣的女孩走出暗處,鳶色眼睛,黑色長發,此時此刻饒有興趣地盯著他,眸子中帶著與年齡不符的譏諷。
女孩在距離他五米遠的地方站定,和一動不動的另一個敵人肩並肩,還饒有興趣地原地轉了一圈,朝他行了一個貴族禮:“怎麼樣,紀德先生,是你想象中敵人應有的樣子嗎?”
“小女孩……我調查過埃弗利的死,實驗室爆炸,他的任務目標就是你?你原本應該喪生在火海中……”紀德恍然大悟,“你趁機逃出來了?”
“受害者從火海中爬出,改名換姓,處心積慮複仇,最終站在仇人麵前說一句‘我從地獄中歸來了’——很經典的橋段,不是嗎?”
“正因如此,仇恨使你苦心積慮追蹤mimic的蹤跡,發誓要殺了我?”
“不急,我要問你一些問題,希望你能看在我‘可憐’的經曆上,為我好心解答一下。”
安德烈·紀德不知道想了什麼,盯著她的臉,點了點頭。
“你為什麼要指揮你的手下到處襲擊彆人?我和你們組織毫無過節。”
“首先,糾正一點,他們不是手下,而是士兵。”
裡奈一挑眉:“有什麼區彆嗎?”
“他們是軍人,永遠都是,就算生我們養我們的國家否認,就算我們保護國的人民否認,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否認,但是我承認,作為首領的我向他們承認,他們是軍人。”
男人的情緒很穩定,正是如此,才襯得他的言論如此荒謬。
裡奈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所以這和你濫殺無辜有什麼聯係嗎?肆意剝奪彆人的生命,mimic的成員這麼喜歡當劊子手嗎?”
“哈哈,劊子手?這說法真新鮮,津島裡奈,世界哪是這麼非黑即白的呢?你太天真了。”
看著一臉不解的女孩,安德烈·紀德心中突然湧上一股打破她理直氣壯質問的衝動。
“什麼是劊子手?我來告訴你,津島裡奈。”
這麼說著,他拉開了破破爛爛的袍子。
漆黑的袍子下,是一件滿是破損的舊軍裝,上麵掛著許多東西,令人驚訝的是,就算塞了這麼多東西在袍子底下,他的身形依舊不臃腫——
作為一個成年男人來說,安德烈·紀德實在是太瘦了,或許他身上的這件舊軍裝曾經是很合身的,但如今,這套褪色的衣服寬鬆了不少。
深黑的的軍裝上,零零碎碎塞著許多東西。
他就這麼掀著袍子笑了笑,疲憊的眉眼中帶著一點惡意,粗糙的手指撫摸過那些東西,他說:
“讓我來告訴你,什麼叫劊子手。”
當啷。
地上被扔了一枚染血的徽章。
“這是蘭伯特·瓊森,他是兩個孩子的父親,其中還有一個孩子才兩歲。他死於步兵地雷爆炸。”
叮。
地上多了一枚生鏽的素戒。
“這是尤妮絲·埃絲特,她是最擅長遊泳的孩子,藍眼睛,很活潑,喜歡踩著最高的石頭罵人,十九歲,被敵人按著腦袋溺死”
手掌大小的冊子被扔下。
密密麻麻都是幼稚的字跡,一個大洞穿透了它。
“西蒙·勞森,我曾經親手把他從廢墟中抱出來,他是個很會念書的孩子,最大的夢想是做一個大科學家,發明不用挨餓的食物,他死於一顆最常見的流彈。”
一塊棕色方巾,輕飄飄落在地上。
“一位死在戰壕後的年邁女士,這是她堵住懷裡嬰兒不讓他出聲的方巾。她死於炮彈洗地,護在懷裡的孩子則死於窒息。”
生鏽的胸針,碎了一半的扣子,扭曲變形的彈夾……
零零碎碎的東西撞在地上,有的擲地有聲,有的悄無聲息,很快,地上竟然積攢了一小堆雜物,每一件都破舊,每一件都被細心保養。
“還有更多,我帶不走,隻好把它們埋在國境線上。”
安德烈·紀德的表情很平靜,他的語氣更平靜:“現在,你告訴我,誰是劊子手?”,找書加書可加qq群8878050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