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契書來!”東家對管事吩咐道。
織娘們嘩然,又是契書!
管事抖了抖契書,道:“這次的契書,與以前一樣是用工契書,兩年為期,隻工錢......”
管事故意賣了個關子,在織娘們灼灼注視下,緩緩開了口:“比以前翻倍!”
“翻倍?!”
“真當有這種好事?”
“鐵公雞拔毛了!”
東家笑嗬嗬,讓管事將契書交給識字的織娘,揚聲道:“還有另外的變動之處,你們要看仔細了。”
識字的織娘,將契書念給圍著她的織娘們聽。工錢,的確與管事所言一樣,足足多了一倍。
“契書的立契人,必定是做工本人,其餘所有人等,不得代簽,畫押無效。”
“發放工錢時,必定由立契人親自領取,發放到立契人之手,其餘人等,皆無權領取。”
比起工錢翻倍的喧嘩,識字的織娘念完之後,圍著她的人,一片安靜。
與作坊的契書,皆是與每家每戶的戶主立契,她們的工錢,大多進了當家人之手。
“我簽。”有人顫聲開了口,抬手抹了眼角。
“我也簽!”有人高興地說,“我還沒摸到過工錢,以後錢到了我手,多少能留些傍身的錢!”
餘下的人,見有人帶頭,一起跟著畫了押。
各家作坊差不多,沒來的,便是看上了錦繡作坊許下的好處。
金掌櫃用完早飯,與徐七娘子回過話,坐上馬車,到了大雜院。
太陽升上來,院子裡除了淘氣的孩童在玩,婦人婆子與小娘子們,坐在廊簷下摘菜洗衣。
金掌櫃走進去,臉上堆滿笑,喚過一個孩童道:“你家的大人呢,你去說一聲,就說是錦繡布莊的人來了。”
婦人忙起身,撣掉身上的灰塵,揚聲朝屋內喊道:“他爹,錦繡布莊的金掌櫃來了。”
漢子們聞聲從屋裡走出來,點頭哈腰迎著金掌櫃。
金掌櫃掃視了一圈,微微一愣,道:“就你們這些人,其餘人去了何處?”
有婦人答道:“織坊複工了,她們都去了織坊。”
金掌櫃心沉了一半,勉強道:“那待她們晚上回來時,我再來。先將你們的契書過了。”
大家忙著抬案桌,端凳子,金掌櫃拿出契書,磨墨添加名字,賬房則按照契書算賬,當場給銀子。
陳婆子看到白花花的銀子,眼饞不已,扯過與弟弟妹妹玩頭繩的大妮兒,“快去茶樓,將你阿爹喊回來,大事,天大的事,快去!”
大妮兒已經八歲,早已懂了事,一扭身道:“我才不去!阿娘說了,不做奴仆,太婆要做奴仆,太婆自己去做,我反正也不乾!”
陳婆子氣得揚手要打大妮兒,大妮兒靈活地躲開了。陳婆子一跺腳,摟著裙子就往外走,“死妮子,看好弟弟妹妹!”
大妮兒見狀,機靈地將弟弟妹妹交給了隔壁的老婆婆看著,拔腿朝織坊跑去。
沒多時,大柱與陳婆子氣喘籲籲趕了回來。兩人顧不得一頭一腦的汗,大柱湊到金掌櫃麵前,討好地道:“金掌櫃,我娘子不在家,我是家中當家的戶主,可能由我畫押?”
金掌櫃斜了大柱一眼,問道:“你娘子可會織布?”
大柱忙道:“會織會織,金掌櫃可以去打聽,我娘子黃氏在福茂作坊做了七八年的織娘,手藝好得很,連雲錦都會織!”
金掌櫃哦了聲,道:“你且先等著,待我查明無誤之後,再與你簽。”一旁候著的夥計,立刻走出去打聽了。
黃嫂子的手藝一等一好,大柱不怕查,他鬆了口氣,到一旁看熱鬨了。見到簽了契書的人,手上拿著的雪花銀,羨慕得眼睛都綠了,心裡開始盤算起來,等銀子到手,他要先去茶樓,叫上一桌上等的茶點吃到飽!
羨慕得眼都綠了的,還有張嬸子的兒子媳婦,先前沒能說動張嬸子,還被罵了一通,兩人見大柱自己能做主,兩人頓時大悟。
李成材一拍手掌,道:“我才是李氏的當家人,戶主。阿娘是婦道人家,她懂得甚,外麵的大事,該由我拿主意!”
李成材跑到金掌櫃麵前,巴結了一通,將自己的用意說了。
金掌櫃照著回大柱那樣,同樣回了他。
李成材興奮得臉都紅了,到了一邊,探著脖子去瞧賬房匣子的銀子。帶著霜的雪花銀,看得李成材眼珠都快巴了上去。
大雜院統共不到十戶人家,金掌櫃很快就辦完了,大柱立刻擠了上前,恭敬地笑道:“金掌櫃,可輪到我了?”
金掌櫃看了眼夥計,夥計立刻點頭,他便收回視線,瞄了眼大柱,“拿戶帖來吧。”
李成材回過神,他家的戶帖,被張嬸子管著,鎖在了箱籠裡,忙跑進屋,一陣哐當敲。
大柱急急轉身,陳婆子趕忙遞上戶帖,“我都準備好了,要戶帖,要按著戶帖算錢!”
這時,黃嫂子與大妮兒,張嬸子三人,喘著粗氣跑到了門口。
“你敢!”黃嫂子一聲尖銳的厲喊,大柱嚇得手抖了一抖。
黃嫂子撐著門框,待喘勻一口氣,衝過院子,如一陣疾風到了大柱麵前,一把奪過他手上的戶帖,憤怒地道:“要賣,賣你自己,賣你與你阿娘!我與我的兒女們,你敢動一根汗毛,老娘要與你拚命!”
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大柱頓時怒了,揚手就去奪戶帖,伸手一推,“你個婆娘,你懂個逑!這個家,是老子當家做主,哪輪得到你說話!”
陳婆子在一旁幫腔,“哪有妻子敢衝著丈夫大呼小叫,真是沒規矩!”
“大妮兒,好你個死妮子,你敢去通風報信,看我不打死你!”
黃嫂子閉了閉眼,神色狠戾,進屋拖了把菜刀出來,朝著大柱就砍。
大柱外強中乾,黃嫂子的菜刀已經到了麵門前,他嚇得臉都白了,拔腿就逃。
“你個婆娘!”
“黃氏!你敢殺夫,我要去衙門告你!”
“休了她,休了她!”
陳婆子又害怕又心疼,放過了大妮兒,追著黃嫂子雙手亂搖亂喊。
“哎喲,娘子饒命,娘子饒命啊!”
張嬸子年紀大一些,多歇息了一會,才走了過來,聽到屋內的哐當砸鎖聲,左右瞧了瞧,抓了根搗衣棒進了屋。
“哎喲,哎喲!”
李成材與媳婦一起嚎喪,痛得眼淚鼻涕直流,抱頭跑了出來。
“阿娘彆打了,阿娘饒命啊!”
金掌櫃望著院子裡的雞飛狗跳,臉色很不好看。
大齊律規定,賣良為賤,拐賣判流放,和賣則罪減一等。
除非雙方自願,經官牙或者去官府過契,民不舉官不究。
律令是一回事,實際又是另一回事,強行賣兒賣女賣妻,達官貴人買賣仆從,廚娘姬歌伎舞姬姬妾等等,隨處可見。
秦王府休說拿真金白銀買人,就是強行搶走,也沒人敢多言。
隻周王齊重淵現今在江南道,秦王妃經常叮囑他們,秦王府不缺人,不缺錢,無需為了蠅頭小利鬨出風波。
金管事想到秦王妃,後背不禁發寒,他知道今天的差使辦砸了,沉聲道:“走!”,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