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樓出來,碧玨對流越和鏡淺說了一句讓她們先回去,說要帶林望舒隨便走走。
仰仙門所庇佑,此處城鎮不受戰火妖魔侵襲,承平日久,故而格外繁華,街上往來之人多半也參悟些靈氣吐納養生之法,耄耋老者隨處可見,垂髫孩童爭相追逐,很難想象如今九州廣宇之間還有如此仙家福地。
碧玨拉著林望舒的手,轉進了一家成衣鋪,成衣鋪的老板看上去和碧玨很相熟,和碧玨談了幾句便將她們讓進了內室,又命人將幾件上好的南繡成衣奉了上來。
“東海南海具有鮫人棲居,東海鮫人擅產鮫珠,南海鮫人尤擅繡作。”碧玨將一件流金百蝶穿花的氅衣取下,披在林望舒肩頭,“玄兔試試這身如何?”
鮫綃質地輕軟,溢彩流光,采用鮫人特殊秘法織造而成,可禦酷暑嚴寒,百兵不侵。
客人既要更衣,老板便命人將其它衣衫首飾一並放下,率侍女們退了出去。碧玨見林望舒正撫摸著氅衣上的蝶紋,眼底沁著淚水,宛若血淚滾落。
“怎麼哭了?”碧玨走上前,捧住林望舒的臉,吻去了林望舒眼角的淚水。
“阿玨為何要選蝶紋?”
林望舒的聲音顫抖,宛若即將崩斷的琴弦,看得碧玨心中一緊,那雙平靜淡然的琉璃眸子難得浮現些許波瀾,似有不忍之色。
“蝶紋與你相襯。”
碧玨柔聲道,抬手解開氅衣,林望舒任由碧玨為她更衣,會想著那句“蝶紋”,隻覺心中似有萬般尖刺一並冒出,彌漫出斑斑點點的血跡。
她素愛蝶紋,曾經的裡衣外袍、釵環勒子等上都有蝶紋痕跡,隻是源於多年前她見玨之時的驚鴻一瞥,玨指尖蝶舞翩翩,若夢幻驚影,此後在她心頭盤踞揮之不去。
林望舒又後悔自己這句發問,倘若她不問有多好,若是不問,她便不用去麵對此般割裂。
阿玨已經是阿玨了,記不得前塵無所謂,是妖是人都無所謂,隻要她是阿玨便已經足夠。
這一身成衣和她的身形極為貼合,就是完全按照她的尺寸進行裁剪的。如果沒有十成的用心是做不到如此妥帖,林望舒盯著裙擺的紋路,任由碧玨將五色鸞絛係在她腰間。
“有了這身衣服,就不怕玄兔在鶴熙峰上受涼了。”碧玨仔細從上到下打量著林望舒,唇角微微勾起。
林望舒身為鬼王,卻並非鬼身,兼以逆轉法則天罰加身,她所能在這塵間遊蕩,唯有不生,七苦兼具。
自然,她也會死。
可她執掌死亡多時,早已對死之一道有著無限接近本源的理解,因而她有數不勝數的方法規避死後的輪回和湮滅。
林望舒垂下眼睫,恍惚之中碧玨再度將她擁入懷中,唇瓣點過她的眼尾,觸之分離卻自生悱惻纏綿。
她亦對此做出回應,眼前那雙淺淡白玉明眸越發幽靜,隻是眼眶的肌膚微微泛起了紅,添了幾分糜豔的情意。
輕微的嬌哼聲落入耳底,飛瓊濺玉,仿佛一道夢幻垂影籠罩,茫茫天地亦為之沉寂,唯餘她們相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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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成衣鋪出來之後,碧玨和林望舒一並在街上轉了轉,一路上有不少天一門弟子主動對碧玨打招呼,他們對碧玨有多熱情,看林望舒的眼神就有多古怪。林望舒耳力極佳,自然聽得見他們在背後又議論著碧玨要不是被下了咒怎麼可能看上一個凡間女子。她剛欲掐訣給他們一個小小教訓,可就在這時候碧玨牢牢握住了她的手。
纖細的手指插入她的指縫,牢牢和她十指相扣,在她耳邊低聲喚著“玄兔”。
“沒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