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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見城主當真是隕落了?”

極樂城的燃芳樓一如往日歌舞升平,台下一處屏風圍成的小雅間裡,世清歌聽著殷緒帶來的消息,尤其是講到林望舒死在碧玨劍下時,她不由得出言打斷了殷緒。

她們都記得那場見城之戰,見城主的名氣由是傳揚,雖然絕大多數都是人雲亦雲,可親曆者皆清楚和林望舒成為對手時那種恐怖的威壓。

無需借用任何法器,隻憑著一雙手操縱鬼力便能讓他們節節敗退,仿佛天地間的鬼氣俱是為她所縱,對她俯首帖耳。

與其相信她會被一個修真者輕易誅殺,世清歌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的地方。林望舒的音容猶在眼前,仿佛隨時都能出現在她麵前用鬼氣凝聚成束帶,將她綁起來關到地牢裡。

雖然她這樣的鬼王被關到地牢裡傳出去很沒麵子,不過要是林望舒親手把她關進去的話,反倒像是一種恩賞。

“我的毒乃直接作用魂魄的無解劇毒。如今她身上的寒毒已經消失了,於此看來著實凶多吉少。”

坐在角落裡的師寒衣緩緩摘下黑色的冰蠶絲手套,她的指尖沁著絲絲寒霧,世清歌和殷緒對視一眼,一起往和師寒衣相反的方向挪了挪。

師寒衣知道她們都怕自己這雙手,輕歎一聲,將手套重新戴了上去。

“著實是可惜了。如今的靈脈,已經重新複蘇,我們也當抉擇退路了。”

世清歌喟歎一聲,殷緒和師寒衣俱不再言語。

林望舒的身死仿佛一柄利刃懸在了她們頭頂,關於那仙魁之位的繼承人。她們都是活了千百年的大鬼,見證過仙門從鼎盛到如今式微,也見過鬼界的壯大崛起,這一切的源頭來自於靈脈。

靈脈充裕則仙門興,靈脈枯竭則仙門微,輪回往複讓與仙門對立的數界得以休養生息,不至於淪為滅族境地。

而一旦靈脈得以複原,鬼界將會麵對前所未有的圍剿,必須重新封閉鬼城像曾經那樣隱匿於黑暗之中,等待著靈脈再度出現枯竭。

這樣往往會經過成百上千年,當下一次輪回開始之時,鬼界才有機會再度得見天日。

林望舒意識飄忽遊離,那一場大夢已經斷了,她也應該隨阿玨去了。

碧玨演得是那樣逼真,柔情繾綣,從來不在人前回避她們的關係,總會牽著她的手,對見到的所有人鄭重地以未婚妻的身份介紹著她。

碧玨待人是多麼客氣又疏離,唯獨對她不一樣,她以為自己是特殊的,她以為碧玨對她的愛意是前緣未斷的本能。

可換來的卻是一場圍繞她設下的騙局,瓊慕穿心而過,將她的精魂撕裂蠶食。那位仙魁是知道如何徹底置她於死地的,大概是某位故人吧?想要她命的故人多的是,她也沒有力氣去想是哪一位了。

不過這也是她活該。她就是主動上鉤的魚,甚至釣者連餌都沒有放,她便巴巴地湊上來被釣走。從始至終都是她的一廂情願,咎由自取。

誰會同情一條主動上鉤的魚呢?隻會嘲笑這條魚,沒有魚餌都會死死咬著魚線,將要命的魚線當成了玉露瓊漿。

多傻,多呆。

往事如走馬燈在眼前閃現。

有在一樹花枝下撲蝶的阿玨,簌簌花林下和她對飲的阿玨,挽著她的手到河邊放燈的阿玨,有坐在窗邊為她作畫的阿玨,有在她難以控製鬼力之時為她徐徐渡引壓製的阿玨……

或許這是她最後一次回憶她和阿玨相處的點滴了,她比所有人都清楚那奇特靈力對她的作用。灌入那麼多靈力,足以將她從內而外徹底瓦解。

“阿淩,你聽得見麼?”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大概是她瀕死之前的幻覺,她本不想管,可卻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摸她的手腕。

“阿留,二姐還是沒有醒麼?”少年的聲音滿是憂慮,“已經好幾天了,照理說不應該這麼久。”

“被灌了這麼多靈力,換了你你也好不到哪去。”少女歎了口氣,手在林望舒額前摸了摸,“還在燒,一直在叫阿雲的名字。”

“說到底,還是長姐對不起她。”少年跟著歎了口氣,“不過按理說也不應該,長姐轉世之後就沒有保留一點記憶?”

阿雲……

古老的名字勾起了她的記憶,仿佛從冰冷幽深的湖底浮起。

這是一個很少有人知曉的秘密,就像很少有人會管她叫阿淩一樣。雲和淩分彆是阿玨和她成聖之前的真名,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隻可能有兩個。

“阿留?雲天?”

昏沉之中她抓住了少女的手,模模糊糊看清了兩人的樣貌。阿留見她醒了,將她扶起,端來一碗穩固神魂的湯藥,一勺一勺喂她服下。

咽下最後一口湯藥,林望舒隻覺得心裡很是內疚,明明阿留和雲天都是司鎮一方的神主,偏偏要為她的事千裡迢迢跑過來一趟,不知和司掌此界的神主交涉了多少次,費了多少口舌,想想就覺得辛苦。

“寶珮剛剛傳來消息,是關於長姐的。”雲天頓了頓,見林望舒神色並無異常,方才繼續道,“長姐把二姐的屍身帶回了鶴熙峰。”

“殺了我還不夠,準備鞭屍麼?”

林望舒唇角勾起嘲諷的淺笑。

她對故人總會收斂一些惡劣心性,可到底在氣急之時還是會現出端倪。

可她神魂殘損得太厲害,稍微說一句話就提不上來氣,留薑抓住她的手腕,為她渡入自然之力滋養她的殘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