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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那一柄瓊慕,林望舒尚沒什麼反應,可留薑卻坐不住了。

這柄劍明明是當初望舒祭劍十指殘廢掌骨斷裂後托付給玨的,如今的碧玨到底是怎麼敢用這柄劍擋在林望舒麵前?

縱然她曆經世事,此時不由得也為之憤怒,自她二十五歲時登臨神主之位後,望舒便離去在浩渺廣宇之中漫遊,為此她對望舒的記憶永遠停留在那鮮衣怒馬的時代。和少年時代相關的喜怒哀樂總是分外鮮明。

正當她要對碧玨出手時,林望舒悄然攥住了她的手腕。

沒必要的,完全沒必要。

留薑使用的力量和以往有所區彆,附著在其中的凶煞氣息消弭無蹤,這便意味著留薑受到了這個世界的壓製,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留薑在這裡並無神主權威,亦受空間法則之限。

而她能以本體來到這裡,必然是經過和此間神主的交涉,若是輕易對此間子民出手,於情於理不合規矩,重則引發兩個神域的外交問題。

“我是跟隨謝將軍的下屬,自然從謝將軍那裡聽說過很多關於鬼王大人的事。”

林望舒麵不改色地編造著自己的身份,一麵從幕籬下幽幽盯著碧玨的臉,她聲音偏低,像極了如水涼夜。

“你們鬼王……在哪裡?”

林望舒自嘲地笑了笑:“鬼王大人自然已經死在仙尊手中。想來鬼王大人那樣鐘情於仙尊,為仙尊獻上生命同樣亦是心甘情願的吧?”

趁碧玨怔愣之時,林望舒拉緊留薑,虛空抓過一把塵粉,朝碧玨的方向撒去。

“你……”

碧玨聲音顫抖得厲害,眼前驟然一片恍惚,她痛苦地半跪在地上,死死捂著前額,幕幕情景在她眼前閃回。

“阿玨,你……可以不要走麼,你不是說過今天都會陪我的麼?”

“抱歉,我來遲了。”

“你說過……你愛我……”

“是我一廂情願,把雙玉仙尊當成了故人。”

“這條命,就當還給你了。”

場景最終變成了林望舒臨終前的慘笑,斷裂的紅繩染上鮮血,碧玨死死抓住瓊慕劍柄,呼吸急促,冷汗從她前額涔涔滲出,額角碎發濕漉,臉頰悄無聲息地濡濕浸透。

“你是誰?”

一個脆生生的童音在她身後響起,碧玨回頭看去,一小女孩正抱著臟兮兮的球站在她身後,破爛的衣衫上滿是血汙。

在小女孩腹部開了一個大洞,隱隱能看見在裡麵堆疊的內臟,或許是看突然到來的漂亮女鬼看出了神,小女孩的內臟從洞滾落一地。小女孩連忙撿起來塞了回去,用球將傷口堵住,不好意思朝她笑了笑。

“抱歉啊,嚇到你了吧。其實我這傷是被官老爺打的,因為我嘴饞偷了一塊糖,雖然現在也很想吃,但鬼城裡麵也沒有賣的。算了又說多了,說說你吧,你看樣子是今天來的新鬼,看你的打扮,應該是自儘殉情?”

碧玨定了定神:“為何這樣說?”

“其實很簡單,你的頭發看上去是近日才變枯變白的,而且你身上沒有什麼太明顯的傷口,一般都是憂思過度所致。而且你袖口還能看見一個大紅的絡子,是定情信物麼?”

“……算是,也不算是。”

“那就是你喜歡的那個人不喜歡你或者背叛了你麼?看開點嘛,沒必要為一個負心人念念不忘。早入輪回早重新開始,現在靈脈又複蘇了,那起修真者修為又提升了一大截,我們這些鬼想要複仇可沒那麼容易。蹉跎下去更多也是枉然。”

這個鬼童顯然並沒有想過麵前有可能是個活人的緣故,在她的認知裡,沒有活人會造訪極樂城的這片名叫泡影台的區域。

泡影台是極樂鬼王鬼法大成之具象表現,在最中心的泡影池具有進入美夢幻象之能,如果不及時抽身很有可能肉身腐朽,形神俱滅。曾有在極樂城開放期間要來泡影台曆練的修真者,無一例外地再也沒有回來過。

“你要去泡影池麼?進入泡影池需要提前兩個月預約,經過鬼王大人親筆審批才能放行,這是為了防止我們這些鬼沉浸在欲念之中無法脫身。”

鬼童抬起頭,見這位新到的“鬼”就要往泡影池的方向走去,她懷中的球險些抱不穩,急聲喊道:“回來,要是這麼進去,你會徹底消散的!”

“……我知道,謝謝。還有,這個給你。”

言畢,碧玨將一塊糖丟給鬼童,頭也不回朝泡影池走去。

躺在床榻上,林望舒雖被折磨得疲憊不堪,可她的精神異常亢奮。

剛剛她能感知到碧玨的所思所想,碧玨在那一瞬間回憶起的是和她相處的點滴,顯然這一部分在碧玨記憶間的比重相當之大。

可這些現在對她已經無所謂,她完全不想去想這些讓她身心俱疲的事情。

在阿玨死後她乾出不少荒唐事,鑄神位隻為破碎時的龐大能量牽引聚攏阿玨的殘魂,在兩位繼承人還未長成時便將重任交到了她們身上,隻為了通往各個世界的權限被迫讓自己乾涉諸多任務中……

極樂鬼城之主世清歌安排的晚宴讓她有一種久違的感覺。世清歌、殷緒、謝窈……甚至連沉默寡言的師寒衣,都在為她的歸來而道賀。

她心緒亂如一團麻,輾轉難眠之時突然聽見了留薑的腳步聲。

這麼晚了留薑還出去做什麼?

林望舒翻身下床,費力地推開門,因為疼痛她的身形顫抖得厲害,腳底如踩棉花驟然一軟,徑直栽入一個懷抱之中。

“阿淩,數年不見,為何把自己變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