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堪稱溫柔地揉了揉虎杖悠仁的頭發,帶他走的時候,看到了伏黑津美紀忐忑的眼神。
這是有話跟她說。
柚花裕姬想,她實在是個有耐心且足夠溫柔的獵手。
她沒用瞬移,步態閒適地走進長廊。綠油油的爬山虎垂下來,其中星星點點點綴著不知哪裡混雜進來的小花,很快吸引了虎杖悠仁的注意。
柚花裕姬駐足片刻,果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和細小的呼吸聲。
伏黑津美紀心臟似乎都要跳出嗓子眼,遠遠地,她看見對花露出癡呆表情的奇怪少年,看見綠得刺眼的爬山虎,也看見那道月白色的、似乎永遠都會穩穩站在前方的、明明十分纖細卻像不動大山一樣的身影。
她的心忽然安定下來。
“柚花姐姐......”她的聲音依然很輕柔,膽怯已消失不見,“那些隻有咒力卻沒有術式的人,要怎樣才能獲得術式呢?”
讓咒術界其他人聽見這個問題,估計會發笑。畢竟三歲孩童都知道,術式是天生的,每個咒術師甚至咒靈都隻有一個術式,無法通過後期獲取。
當然,這其中要除去夏油傑這個例外......畢竟他的“漩渦”,可以把準一級以上的咒靈的術式抽取並為己所用。
可伏黑津美紀就是相信她會給出不同的答案。
柚花裕姬假裝沒看見虎杖悠仁豎起來的耳朵,言簡意賅:“成為受肉/體或者構築術式。”
受肉/體?津美紀把高專的古籍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無非就是術師受肉之後術式會隨著他的使用而逐漸刻在肉/體上,可是占據這幅肉/體的人還是原本的那個嗎?
而構築術式,難道不是像真希姐姐的妹妹真希一樣可以從零構築術式嗎?
柚花裕姬看清她眼底的疑惑,解釋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構築術式,而是通過另外一種力量將其完全轉化為咒力,在此過程中搭建術式回路,當然術式效果並不能自由操控,隻能被迫接受。”
“這個世界上曾經做到這一點的,恐怕也隻有我了吧。”
柚花裕姬輕笑一聲,眼裡透出倨傲。這種力量正是神力,而如今哪怕是她也無法再複刻。
伏黑津美紀張了張嘴,小聲說:“那要是有術式卻沒有咒力呢?”
“沒有咒力的話很難有術式吧?”柚花裕姬漫不經心地反問,凝視著她的眼睛,有些明白她為什麼來找她。
想要咒力啊,為什麼不說出來呢?說出來她就可以滿足她啊!
伏黑津美紀一抬頭就對上那雙血紅的眸子......平日裡像深淵一樣,哪怕驚濤駭浪表麵看上去也古井無波。而現在,那雙眸子爆出光亮,波濤洶湧似乎要把她卷往血海深處去。
她當然明白這是一個機會。隻要她開口,她就能得到她想要的。這是她十年間心心念念的咒力,在看到原本在她羽翼之下的弟弟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產生的挫敗與難過,在周圍都是術師而她僅僅是一個普通人的環境下感到自卑惶恐,在知曉同為普通人的虎杖悠仁因為柚花裕姬的偏愛而獲得咒力時微妙的妒意。
這麼多情緒,滔天洪水一般全部積壓在她的心口,而現在,這道閘突然打開一條縫,輕聲告訴她隻要推開它,力道再輕也沒關係,洪水就有機會傾泄而出。
津美紀恍惚想起幼時上學,她趴在商場的櫥窗前渴盼地盯著那隻小小的玩偶熊,可是摸摸兜裡僅剩的零錢,想起家中還有無人照看的弟弟,她還是毅然回家了。
她欺騙自己說,其實你並不想要,你隻是好奇商店裡那些光鮮亮麗的、可以隨意買賣商品的男男女女,到底是怎麼給年幼的弟弟掙錢想辦法買奶粉的。
可是那時的津美紀是真的很想要它。儘管它有些臟,胸口的線頭也開了,被扔在打五折的箱子裡,同它那些可憐的小夥伴一起,等一個沒錢的小姑娘偷偷帶它們回家。
她能清楚地記起那時的心情,就和她後來想要咒力一樣。她咬著牙,不信邪,又不肯去祈求柚花裕姬的施舍與憐憫,所以她抱著那摞比她還高的資料,徹夜研究。
她也足夠幸運,她正巧生在了一個政府與咒術合作的時代,擁有著定價不知道有多少個零的機器;正巧迷茫時恰逢天元的指導,給她滿滿一本蘊含力量的密宗的花紋;她正巧是伏黑甚爾的繼女、伏黑惠的姐姐,所以得到了大家的關照。
可是柚花裕姬與其他人是不同的,津美紀看著她,清楚地想。
她永遠隻把她當伏黑津美紀。
而她現在聲音帶著蠱惑,問她:“你想要咒力嗎?”
她當然想要,胸口沸騰的熱血和著她的心聲。
後來夏油哥哥給她買過很多又大又漂亮、軟綿綿毛茸茸的玩偶,可都不是它。她記掛著那個臟兮兮的小熊,躊躇良久進了那個商店,看見小熊仍然被丟在最底層,而她沉默地看著,沒有買。
她隔著櫥窗看見閃耀的咒力,因為無法擁有而羨慕、而努力,如今柚花裕姬卻如此輕描淡寫地問她你想要嗎。
那她這些年挑燈夜讀、有時候甚至做完實驗閉上眼睛睡在實驗室、睜開眼睛繼續測數據、一遍又一遍地描繪著花紋、絞儘腦汁提取能夠存儲咒力的原料,這些努力,都算什麼呢?
她一開始直接伸手向她要不就好了?
伏黑津美紀對她笑笑,緩緩搖了搖頭。
看著柚花裕姬淡然的麵具破碎,露出不加掩飾地詫異,她的心底卻詭異地湧上滿足感。
柚花姐姐這麼無所不能的人,也會因為她而產生這麼大的情感波動嗎?
於是她又笑起來,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我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