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小鳳卻無暇觀察救了皇帝的人,也無暇去注意林辰。他正處理皇帝胸口的劍傷——林辰的一劍雖因中年男子的出手偏離心臟,但依然刺中了皇帝,且傷口很深,雖暫時不致命,但皇帝的身份太過貴重,若拖延下去風險會變大,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陸小鳳掃一眼四周,發現侍衛中已經有人去傳喚太醫。又見一眾觀戰的人都很謹慎,一直站在原地,沒有貿然行動。而白震,竟然也依舊立於宮簷的陰影中,似乎一動也未動過,神色平靜漠然——他為何能這麼平靜,就像還有什麼底牌似的?但若真有底牌,也該是使出的時侯了。看那林辰,也支撐不了多久——
陸小鳳心中疑惑一閃,未能深思,便覺身邊的皇帝忽然震驚:“莫、咳咳!莫兄……”皇帝傷了肺葉,話未能說完便不斷咳血。
陸小鳳順皇帝的視線望去,卻見那神秘的中年男子毫無預兆地撲入刀光劍影中……
血霧彌漫,分不清是那中年男子的血,還是大內侍衛們的血……
血霧之中,渾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氣息微弱,雙眸卻熾熱異常,癡癡凝視著林辰:“長樂殿下……”
“都……住手……”皇帝扶在陸小鳳臂上的手突然用力,費力忍住喉中的腥甜,“彆傷……”
就算心中驚疑不定,但天子的諭令無人敢不遵從。
侍衛們退下。
林辰獨立血霧之中,俯視著舍身救她的中年男子,聲音冰冷:“果然有你插手啊,莫憂!哼,噬心盅……”
“對、對不起!”似乎因為林辰語氣中冰冷的憤怒,肥圓臉上那細長的眼眸努力睜大,聲音裡滿是惶恐與愧悔,“我……我不知道……白雲城主和殿下……剛才也沒認出殿下!不敢求殿下原諒,但求能為……”莫憂已經說不出話,隻是眼裡的期盼無比殷切。
林辰漠然注視著莫憂身周圍繞的淡淡血霧,終於,她緩緩伸出了左手,莫憂眼中頓時迸出明亮的光彩。
淡淡血霧自莫憂身上盤旋著,越來越濃,然後彙成凝實的線,似有生命一般遊向林辰抬起的左手手心,漸漸的,如飄渺的紗衣一般,縈繞在林辰身周,流轉不定,詭異而又妖豔。
而那中年男子莫憂,隨著生命的流逝,他那肥胖身軀漸漸變得修長,圓臉漸漸削尖,片刻之間,便從一個外貌平庸的中年人,變成了一個容顏極致昳麗的年輕男子!然後,在在場所人震驚的、極其不可思議的目光中,又漸漸衰老、蒼白,最終變成一具乾屍!
“噬血盅?”一片寂靜中突然響起的清亮聲音充滿震驚,無視諸人移過來的視線,自顧喃喃自語,“這就是大哥曾提及的噬血盅嗎?”
“你、你是誰?”那突然說話之人附近的侍衛驚問——原本是同僚的位置突然被一個陌生的少年代替,已經足夠緊張的侍衛頓時如臨大敵,紛紛出手,準備先拿下再慢慢問話。
“喂!我可沒有惡意啊!”隨著抱怨般的嘀咕,一位少年躥到了眾人視線中。隻見他望著血霧中倒在地上的人,皺緊了眉頭,薄唇也緊緊抿著,半晌才歎道:“曾經以廚藝名動天下的無憂公子,不是最痛恨盅毒嗎?可眼下竟以自己血肉化為最惡毒、最殘忍的噬血盅……”忽又抬頭,瞬也不瞬地盯著林辰,質問:“你應該就是長樂公主了?為何要這麼做?”
“長樂公主蕭樂辰?無憂公子莫憂?”出身世家、對皇室秘聞有所耳聞的宮廷侍衛皆是心頭一震,“但是,長樂公主和無憂公子一樣皆以美貌名動京城,可眼前這女子的容貌也隻稱得上清秀而已……”
無論是少年的質問也好,諸侍衛的震驚也好,林辰——不,早在她性情大變時,便已不再是林辰,而是長樂公主蕭樂辰——她全不理會,卻緩緩抬手揭去了精巧的麵具,露出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所有看清她容貌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而西門吹雪和陸小鳳,卻更是驚訝——那張臉上的傷痕,怎麼似乎淺了許多?
“無憂,你是對的。”長樂公主俯身,左手輕撫過無憂公子由昳麗變為乾癟的臉,“過於美麗的東西,總會為自己、為所在意的人招來災禍。不過,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你總算不必再辛苦活著了。而我呢,將不會再有人能夠找到我……”她輕喃著,周身的血霧越來越濃厚。
“住手!你瘋了麼?”皇帝驚怒,“竟然使用噬血盅?你有什麼仇恨,都由朕來承擔,不許牽連無辜!”
“蕭中宇……”長樂公主緩緩起身,輕淡的語氣中似乎有些悵惘,那纖弱的、無害的身影令人憐惜。皇帝的眼神一陣波動,驚怒不覺淡去。
長樂公主凝視著皇帝:“其實,我並不恨你,反而一直喜歡你。”
“朕明白。”皇帝的語氣溫柔:“無論如何,你都是朕最親厚的妹妹。有任何事,都有朕承擔。所以,辰辰,先停下來,好嗎?”
“可是,白雲城主在這裡死去……”長樂公主的語氣依舊悵惘,眼中的血霧悄然變濃,她輕輕道:“該由誰承擔呢?他到這宮中的目標是殺你。難道,不應以這座宮城的毀滅、不應以這裡所有的人鮮血,來祭奠他的逝去嗎?”
“啊!”
驚懼的喊聲似乎是為長樂公主輕柔卻血腥的語意作注腳,眾人被這突兀的聲音激得心中一跳,待看清發生何事時,更加寒毛直豎——隻見幾個侍衛臉上都是血,裸露在外的皮膚上也全是血……不知不覺中,他們竟已經成了一個血人!
“彆碰他們!這些人是被血霧沾到了!已經成為盅人!要在他們炸成血霧前殺掉!”那名突兀冒出的少年一邊大喊,一邊揮劍,將那已經失去神智的侍衛斬殺。幾道肉眼難辯的血線自倒下的屍體中飛起,又被眼疾手快的少年一劍絞成淡淡血痕,湮滅於陽光下。
宮廷侍衛訓練有素,雖一時驚亂,立即又恢複之前的嚴整。且有了少年的提醒,對於這血噬盅有了大概的了解,雖覺棘手,但不至於毫無頭緒。
陸續有侍衛被越來越濃的血霧沾到,化為血人被同伴殺掉;或者將不及反應和一時猶豫不忍下手的同伴牽連其中。少年緊抿了唇,目光緊盯著罪魁禍首,正待衝入血霧。忽然一道淩厲的劍光生生劈開血霧,如雪一般白的身影,沒入了濛濛紅霧之中。
“西門吹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