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舒第一次見到鄧硯塵,也是在這樣一個夜晚。
漫天的煙火如夜幕上盛開的花朵,絢麗多彩,美輪美奐。
靖安侯攜夫人徐氏正在前廳陪同客人飲酒聊天,許明舒百般無聊從房間內偷偷溜出來,躲在屏風後麵往席麵上看。
約莫飯菜將要上齊了時,有兩人姍姍來遲才剛剛進入大院。
來人身材魁梧健碩,身上帶著獨屬於武將的精氣神。他拱手朝前行禮道:“末將來遲了,還望侯爺和夫人見諒。”
靖安侯與徐氏雙雙起身:“今日是家宴沒有那麼多規矩,禹直,快過來坐吧。”
席麵上其他人跟著打趣道:“黎將軍,快坐下吧。侯爺和夫人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計較,我們可不會輕易放過你,既然來得晚了還不快自罰三杯!”
被稱作黎將軍的人笑起來,道:“罰肯定是要罰的,不過得勞煩各位弟兄在等我一下。”
說完,他扭頭看向身後跟著的另一個矮小瘦弱些的身影,放緩聲音道:“硯塵啊,快來見過侯爺和夫人。”
聞言,身後的少年抬起頭,端著手中的禮盒走上前行禮道:“給侯爺和夫人請安,祝侯爺夫人福啟新歲,萬事長寧。”
許明舒在屏風後探出頭,抬眼偷看著堂內的少年。
第一眼看見的便是他極亮的眸子,他看著要比同齡人瘦弱許多,麵色蒼白衣服也有些不合身,穿在他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但他肩頸端正,脊背挺拔,看向人時有一雙烏黑發亮的眼睛,即使沒有笑的時候,眉眼間也仿佛蕩漾著明亮的笑意。
徐氏示意身邊的侍女將少年捧著的重物接過來,又上前幾步俯身握了握他的手,柔聲道:“這位就是硯塵吧,過來京城多久了?”
黎將軍道:“有一個月了,屬下尋見他時孩子瘦的不成樣子,現在安置在屬下府上。”
“京城氣候不比江浙,一路舟車勞頓,苦了你了孩子。”徐氏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鬢發,眼中滿是心疼,“你黎叔叔尚未有子嗣還不太懂得照顧孩子,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來侯府找你許伯伯和我,莫要委屈了自己。”
鄧硯塵搖了搖頭,規矩道:“硯塵謝過夫人,我如今在京城一切安好,叔叔嬸嬸對我十分照顧,沒有覺得不適應的地方。”
麵前的這個孩子舉止端正,不卑不亢,靖安侯夫婦二人看著他倒是更為疼惜了些。
鄧硯塵話音剛落,許侯爺側首時敏銳地在黎瑄臉上捕捉到一絲落寞。
許侯爺低下眼睫,思考了幾瞬後看向黎瑄道:“你常年隨軍征戰,阿凜獨自在家多有不便,她從前也是沈國公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女兒,難免性子驕縱任性了些。如今回來了就多抽出時間陪陪她,帶上硯塵一起,一家人總要有個一家人的樣子。”
“侯爺說的是...”黎瑄抬頭摸了摸鄧硯塵的頭發,接著說道:“近來我發現硯塵這孩子在槍法上很有天賦,不過是看了我每日清早舞槍幾次,竟用樹枝也學得有模有樣。到底是年紀小,學什麼都快。”
說著,黎瑄扭回頭有些難為情地看向許侯爺,猶豫道:“屬下想著,待今年大軍出征時,能把硯塵帶在自己身邊照看,時時指點著,不辜負了這麼好的苗子。”
聽他這樣講,徐氏微微蹙眉,似有疑慮,剛想上前開口便被許侯爺眼神示意,不動聲色的退了回來。
許侯爺雖是隱隱有了猜測,但他畢竟是外人不好對彆人的家事加以乾預,隻道:“少年人有天賦就要注意培養,這樣,我庫房裡有一把閒置的長槍,份量和長度都要比尋常槍差上一些,正適合硯塵這般大的孩子練習用。”
他揮了揮手,囑咐身後小廝道:“你去,到我庫房裡把這把槍找出來,再帶這孩子挑些稱心如意的小玩意。”
鄧硯塵同著黎將軍一起行禮致謝後,很在府中小廝身後往外走去。
許明舒躲在屏風後的地上,盯著鄧硯塵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
小廝帶著鄧硯塵一路前行,尚未到達庫房時,有一抹嬌小的身影不知道從哪跳出來攔住了他們的退路。
待看清來人後,小廝驚訝道:“姑娘,你怎麼跑到這裡來。”
許明舒目不斜視,眼神半點沒從鄧硯塵身上離開,理直氣壯道:“屋裡悶得慌,我出來玩。”
小廝賠笑道:“哎呦姑娘,這外麵天寒地凍的有什麼可玩的,小人送您回去吧。”
“是有點冷...”許明舒劣行畢露道:“那麻煩你幫我去屋裡取一件氅衣吧。”
聞言,小廝微微一愣,看了看身邊的鄧硯塵,又看了看許明舒猶豫著不知道如何開口。
許明舒不難煩地催促道:“還愣著做什麼,快去呀。”
“哎,小人這就去。”
目送小廝離開以後,許明舒扭過頭看向鄧硯塵。
出乎她意料的是,鄧硯塵也看著她,絲毫沒有畏懼躲閃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