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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很煩人。

放任煩躁的結果赫然在前:2016年1月,七樂沒有100%的把握就直接墊過網的那個球。

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情急之下的反應,惟有七樂自己知曉,她是故意的。

那一輪反攻,明擺著毫無希望。

與其繼續進行毫無懸念的拉扯,不如讓她來結束一切。

如果問七樂為什麼不選擇墊傳。

除了不相信隊友之外,就是不甘心。

“為她人做嫁衣”——列隊時,七樂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是這麼想的。

上天也在警告她,自由人就該和自由人分個高下才對。

七樂墊過網的球,被對麵的攻手接起來了。

眼淚並非為隊伍的落敗而流,

隻為想要彰顯存在感、徒勞掙紮、自暴自棄放棄了自由人的使命、不自量力挑戰對麵攻手、最終還沒有成功的自己。

倘若自由人進攻是件易事,球迷何須對此進行盤點、津津樂道。

2019年FIVB世界杯對韓國的那場七樂沒上。

由於韓國隊不久前曾是手下敗將,出於保存體力的考慮,教練更換了陣容。對戰美國的時候,隊伍隻覺一時失誤且被額外針對,尚且鬥誌昂揚,便沿著上一場的陣容繼續打了。

2:3惜敗。

這下落下的積分有點多。

麵上不好看,怕對上巴西女排交出白卷,七樂又被換了上去。

七樂的狀態不見得會比前兩場的自由人好很多,放她上場主要圖一個心態穩。

可二傳和攻手心亂了,光七樂穩住又有什麼用。

巴西女排的打法是常見的以高快結合為主,中間加壓、兩邊拉開。中位高大副攻做快攻的佯裝進攻,引誘對方攔網球員起跳,二傳此時快速轉移球到球網兩端,為己方其餘攻手創造有利的扣球空間和時間。

這套戰術在邊攻手身高處於劣勢時突破對麵高大攔網的封鎖很有效。

在同樣都是比拚傳球速度利用時間上差異爭取進攻空間的戰術之下,日本女排副攻掩護環節的問題並不突出,主要問題在於兩邊拉開中的前二後二拉開,缺少一錘定音的攻手。

邊攻手下不了球,副攻則一度表現亮眼,幾個傳球剛剛傳過網口,副攻沒有發力空間,隻用手腕快帶、快拍,連續打了好幾個地板球。

但力道不足、扣不死的地板球一旦被對方救起,一傳到位率可就不低了,組織反攻的速度也很快。

簡直陷入了死循環。

對著更高大的隊伍不用這套戰術不行;而更高大的隊伍也在用這套戰術。

朱雀JAPAN的接應也是融入兩邊快速拉開的戰術進攻為主,而非依靠單個強攻突破。這種打法對一傳依賴要求過高。兩主攻加自由人這三個點一旦有一個點崩掉,整個攻防保障體係就會垮塌。

顯然,在三局互相追發主攻的競賽中,日本女排先表現出了劣勢,第一局巨大的分差不可避免地磨滅了後兩局的意誌。

整場比賽看上去似乎變成了主攻手適應被追發、一傳到位程度的比拚,自身發球失誤數量多寡的比拚。

兩邊自由人狀態正常,無人在意。

被以高質量的發球帶動聯防的策略克製住,沒有人責怪不能發球、不能傳球、沒有被追發針對的自由人。

七樂倒寧願自己是那個哭著說“輸了都是因為我的錯”的人。

這句話反過來說,不就是“勝利是我帶來的”嗎?

都說是一個隊伍是一個整體、所有人榮辱與共,

但如果把每一次得分看作是槍械發射,把排球看作子彈,

那麼,在槍管、扳機、負責鎖固彈頭的栓頭、撞擊子彈後部的撞針、引燃的彈殼內的推進藥和手指中,

絕大多數人隻會關注做出動作的那隻手。

七樂久違地記起了這份名為「沒有存在感」的悔恨。

參加活動,收到打招呼、簽名和合影要求、歡呼最多的,從來都是攻手。

七樂媽媽也說過,在國家隊名單頁麵一開始沒有指古森元也,除了發型因素外,還有兩個原因:

一,自由人被放在了名單的最後麵。

二、七樂媽媽在物料裡幾乎沒怎麼見過古森,對他沒印象。

……古森元也。

他也會不甘心嗎?

自從發現「即便是古森前輩,輸了以後也是笑不出來的」這件理所當然的事之後,這個疑問就困擾著七樂。

無視平和島前輩的建議,七樂遲遲沒有問出口。

她想要聽到的是100%的真心話。

但凡回答可能會摻雜一丁點虛假、矯飾,七樂都不能放心把自己深層的情緒、想法與感受向他人和盤托出。

其他人未必能從七樂簡單的提問中察覺什麼,但和她同病相憐……不,惺惺相惜的古森元也必然能觸碰到她的心結。

踟躕一年,在這個隊內氣氛相當差、自己在情緒低迷、競相攬責的眾人之間仿佛是唯一一個局外人的晚上,七樂終於下定了決心。

究竟希望得到古森的何種回答,七樂自己也不清楚。

得到回答後自己的臉上會流露出什麼情緒,七樂不知道,也不希望古森看到。

不見麵,又要如何確定是真心還是玩笑、是由衷之言還是撫慰之辭?

——語音通話。

……

過去沒能找到自己的「佐久早聖臣」。七樂想。

如果有這麼一個錨點,怎麼還會認不清現實,耿耿於懷。

不,不是沒有找到。

七樂稀石的「佐久早聖臣」永遠是「過去的七樂稀石」。

過去的自己不可能與現在的自己並肩而行。

所以,也許她永遠做不到像古森那樣對位置變換感到釋然。

……但是,她有「古森元也」。

過去的經曆造就了今天的我——

“有進攻意識的自由人”,《月刊排球》是這麼形容古森元也的吧。

七樂想起之前看比賽注意到的事。

左手接應轉輪到後排,自由人在一號位替換後排副攻的時候,幾乎全世界都會把球發到自由人手裡。

這時候牛島要大範圍跑動回到一二號本位,發動進攻。

接發球的自由人一個不小心,就會阻擋接應的前路,削弱其進攻上步的連貫性,甚至造成傳配進攻失誤。

然而在三米線附近接發球的古森元也從來不會。

不是運氣,不是巧合,是有意為之。

……

不可以發球,不可以扣球。

墊球和救球之外,不是還有傳球嗎?

下手墊傳之外的上手跳傳。

這是以前從未專練過二傳的七樂在追分時也不敢冒用的技巧。

如果被裁判吹罰連擊或者持球,豈非得不償失?

如果想著給攻手扯開對手攔網加快節奏,結果傳出去的球又矮又借不上力,攻手都無法發力進攻,最後隻能把球處理過去了事,隻會白白浪費了一次反擊機會。

隻要老老實實做好自由人的本分,墊傳給攻手,同時保證傳球的質量就行……

不,為什麼要認定自己跳傳出去的球一定不好?明明過去偶爾傳出的幾個都還可以。

既然邊攻手有時把握不住優質的墊傳帶來的機會,為什麼不可以挑戰自己創造其他機會?

火力不足的情況下,不更應該由攻守易位的第一環——自由人來做這件事嗎?

……和古森同樣是攻手出身的七樂,為什麼以前從沒考慮過練這個呢?

為什麼會失去了「由自己開辟進攻道路」的意欲呢?

……

痛定思痛,朱雀JAPAN的教練還是放棄了強拉速度的策略,開始求穩。

戰場變得更膠著、更消耗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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