胎記(1 / 2)

帷幔低垂的澡間香霧交錯繚繞,自浴桶中悠悠漫起的白霧纏繞在絲絲縷縷的煙氣中,星星點點的光輝層層浸染著一室寧靜。

良久,煙霧漸散,溫水初涼。

知杏見虞歸晏還半闔著眼眸靠在浴桶中,忍不住低聲提醒道:“小姐,水快涼了。”

虞歸晏思緒漸清晰:“你先出去,我想安靜些時辰。”

知杏執起木勺,又從一側的木桶之中為虞歸晏舀了幾勺熱水:“那奴婢先去瞧瞧知香可是把香雪膏取回來了。”

虞歸晏輕嗯了一聲,聽見步伐遠去的聲音,她緩緩睜開眼,眼瞧著那道天藍色的身影遠去。

直到此刻沐浴在溫暖的水中,她還有一種不真切的虛幻感。就在兩刻鐘之前,她怕聞沉淵發現端倪,騙他把她放在喬府偏門後便讓他離開了。正在她立於喬府偏門一籌莫展之際,方才離去那丫鬟卻突然出現。

她半闔上眼回憶當時的場景,其實倒也不算是突然出現,那丫鬟氣喘籲籲的模樣,顯然是一直在尋她,估摸著是眼看著快要子時還沒尋到人才無可奈何地往回走,看到她的那一霎那,那丫頭都激動得快哭了。

也是套那丫鬟的話,她才大致明了了現下是個什麼情況。如今是玄乾二十五年三月,而她躍入靜心湖那一年不過是玄乾十五年。

整整十年了啊!

她抬起光潔如玉的修長手臂細細打量,陶瓷般雪白的肌膚,分明不是她,可又分明是她。她不由自主地摩挲在肩側,那裡有一塊完全不起眼卻又很奇特的淺色胎記,是很小的一隻蝴蝶。

上一世的虞歸晏有,這一世的喬歸晏也有。

“天意嗎?”虞歸晏失神地喃喃。

“小姐,雪花膏取來了。”知杏的聲音由遠及近,隱約還夾雜著另外一道腳步聲,想必是原身的另外一個貼身丫鬟也回來了。

虞歸晏來不及多想,迅速地扯過一旁椸枷上的衣衫披上,她並不太習慣有人過分接近她。等知杏、知香兩個丫鬟進了內間,虞歸晏已經坐在了妝奩前,她微側眸,便瞧見了一前一後進來的兩人。

走在前方的是迎她進府的知杏,知杏顯然活潑得多,而隨知杏進來的丫鬟是一個大約二十出頭的沉靜女子,身著裁製相同的天藍色長裙,容色不勝,隻能算得上是清秀,但勝在氣質乾淨,那雙澄澈的墨色眼眸中滿是對她的擔憂,想必便是知杏口中的知香了。

虞歸晏在那乾淨得近乎透明的眸光下幾乎無所遁形,心中一陣糾緊的心虛,被這兩個丫鬟擔心著的原身已經死了,而她不過是一個與他們毫無乾係的孤魂野鬼。在兩個丫鬟擁過來的那一刻,虞歸晏下意識地縮了一下手。

知杏卻不明了虞歸晏所思所想,隻以為她是受了涼,趕緊去關了殿牖,又取了一件披風為虞歸晏披上:“奴婢關了窗,小姐可暖些了?”

知香倒是看出了虞歸晏的異常,卻也隻以為是她今兒在外頭遇見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遂一邊取出香雪膏,一邊擔憂地道:“小姐傷到哪兒了?奴婢為小姐上藥。”

小姐是待嫁之身,她本就不讚同小姐出府,可小姐的性子又太執拗,她根本勸不住。勸不住也便罷了,她本想隨小姐一同出去,卻被小姐以需要應付夫人為由而強行留在了府邸。

“腰間。”虞歸晏避開知香的眼,輕聲告誡自己要安定下來,無論如何,原身已經死了,如今在這具身體之中的人是她。也許如果她沒有附身在這身體之上,這身體今日就該不存在了,介時兩個丫鬟可能連命都無法保住。

儘管自知不過是安慰之詞,可到底讓虞歸晏平靜了些許,如今擁有了新生的機會,她斷不會愚蠢到賭上自己的性命,將自己不是真正喬氏嫡出小姐的秘密說出去。說她自私也好,無情也罷。世人皆有私心,她也不過是凡人,又如何逃得過私心二字?

知香輕輕撩開虞歸晏雪白的中衣,這才發現她瓷白的腰際有一塊駭人的青紫,似乎因著時辰有些久了,那青紫周圍都泛起絲絲烏青。雪白細膩的肌膚上突兀的一塊青紫,煞人得緊。

一側的知杏倒抽一口冷氣:“這是怎麼了?”

虞歸晏瞥了一眼那青紫:“不過是磕碰著了,無甚大礙,塗了香雪膏睡一宿起來估摸著也就好了。”

不過是今日禁衛狠打了她一劍留下的青紫罷了。其實她如今沒什麼疼痛感,但又怕沒塗膏藥,明日起身傷勢會加重,這才喚了丫鬟去取傷藥。

知香瞧見虞歸晏那沒什麼所謂的模樣,不由得蹙眉:“小姐今後若還要出府邸,就帶上奴婢吧,奴婢著實擔心得緊。”她斟酌著道,“雖說是天子腳下,富足安樂,可總有那麼些不長眼的,況且您才醒來不過兩三載,那些個醃臢事兒您又怎會知曉呢?奴婢怕您著了旁人的道。”

知杏附和道:“是啊,小姐,您就帶著知香一道吧,今日四處都尋不到你,奴婢兩都嚇得六神無主了,知香又哪裡能冷靜下來從容地應付夫人啊,更何況,有我守著院子,也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