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1 / 2)

五更天裡,夜色尚深,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驀然響起,驚醒了本就隻是淺眠的虞歸晏,她閱完紙張上的內容便已是四更了,根本沒甚時間休息。

喬老太君吩咐要她早一個時辰前去請安,不過剛五更敲響,服侍的丫鬟便魚貫而入。她順從著任由丫鬟們作為,腦海裡卻浮現著今夜所見的一切。

原身名喚喬歸晏,是刑部尚書喬遊與其原配夫人華氏所出。已故的華氏與喬遊育有兩女,長女名喚喬婉,字錦瑟,三年前嫁與魏王為妃;次女便是原身,與聞氏嫡長子聞清瀟自幼定有婚約。喬遊出身微寒,在京都根基不穩,嫡次女卻與百年世家聞氏的嫡長子定下了婚約。隻此一紙婚約,喬家一時間風光無兩,當今聖上更是擢升喬遊為刑部尚書。

可惜好景不長,八年前華氏與原身上天機寺上香,回府途中馬車失控,一行人連人帶馬落入了湍河中。等喬府中人救出人時,華氏已沒了生息,原身倒是救了回來,能吃能喝的並無任何異常。可原身的長大,喬府眾人漸漸品出了些不同,原身的心智竟是停在了十歲那年!也就是華氏出事那一年。

這件事對喬家來說不亞於晴天霹靂,聞氏乃是傳承數百年的簪纓世家,聞氏長子更是驚才絕豔。聞氏便是再如何謙和溫良,又如何會允許一個心智有缺的癡兒當聞氏主母?豈非貽笑大方?

喬氏想一力壓下消息,再尋折中之法,可到底人多口雜,京中也漸有了此間事的謠言。但好在得知消息的聞氏並未退親,喬氏逐漸放下了心。可等到三年前原身及笄時,聞氏卻並未登府商議親事,儘管知曉也許是聞氏主母驟然辭世,聞清瀟身為聞氏嫡子需守孝三年之故,可喬氏到底是亂了分寸。

恰逢君氏家主君臨登府提親,喬氏自然欣喜不已,莫說是正妃之位,便是側妃,也是喬府高攀。於是喬大小姐便這般被喬尚書嫁給了君氏家主,喬氏的危機也順應而解,哪怕聞氏悔婚,喬氏也背靠上了君氏這顆大樹。若聞氏不悔婚,那自然是再好不過,喬氏與聞氏、君氏是姻親,便是京中的勳貴,怕是也比不得喬氏的風光。

可於原身來說,這些都與她無甚乾係,哪怕是能嫁給人人稱讚的聞清瀟,她也不甚在意。她更關心的是當年那場意外。原身其實在及笄時便清醒了過來,但她一直裝作癡傻不過是想趁癡傻之便出入府邸。

那場意外太過不同尋常,更像是一場蓄意安排的謀殺,既得利益者便是如今的尚書夫人林氏。可喬遊寵信林氏,原身又苦於毫無證據,根本無法揭穿林氏。

原身清醒後,苦心孤詣將近三載,與府中眾人周旋,可是能找到的證據依然微乎其微,於是原身便把主意打到了府外,更是在摸清了府中當值情況後大膽地開始女扮男裝地溜出府邸去。

這其中,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原身與喬錦瑟乃是一母所出,兩人感情似乎很是不錯,喬錦瑟又是君氏主母,可原身為何不找喬錦瑟幫忙,反而還要把自己清醒的消息死死瞞住,連喬錦瑟都不告訴呢?

“小姐,慈安院到了。”

虞歸晏正思考間,知香低聲提醒的聲音驀然在耳邊響起。

她拉回思緒,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隨著丫鬟們走到了慈安院。慈安院是喬老太君所居院落,瞧起來倒是古樸安靜得很,隻是不知這裡頭的人是否也是這般慈祥和藹。

虞歸晏一笑,隨著引路的丫鬟跨進了院子。果然不出知香所料,喬老太君並未起身,隻出來了一個身著墨綠衣衫的仆婦。

那仆婦姓鄭,是喬老太君的陪嫁丫鬟,亦是喬老太君跟前兒頂頂的體麵人。知香、知杏認得那墨綠衣衫的仆婦,瞧見她走了過來,便是心底再不喜,也不得不矮身行禮。鄭月倒是不為難兩個丫鬟,輕頷首後便向虞歸晏請安:“老奴請二小姐安,老夫人昨個兒夜裡睡得不安穩,現下還未起身,有勞小姐稍等些時辰。”

鄭月浸淫後宅多年,便是知曉麵前的姐兒是個心智有缺的,可她的禮儀卻是挑不出絲毫錯處,連言語間也是滴水不漏,老夫人是睡得不安才未曾起身,並非刻意冷待她,這時她若是刻意強求便是不孝,可她若是不強求,鄭月又未有引她進暖閣的意思,那她便是白白受了這一遭。

若是以往,原身為了不引人注目,多半也就吃了這個啞巴虧。可現如今,便是她不想生事,可頭上頂著個齊王世子未過門妻子的名號,恐怕想不引人注意都難,既是如此,她又何必忍耐?

她微微一笑:“早些時辰母親同我說聞氏過府下聘了,讓我今兒早些來請安,我昨兒個夜裡三更才睡都沒起遲,祖母怎生還沒起呢?賴床可不好!”末了,她又一臉天真地問道,“嬤嬤,下聘是什麼意思啊?”

立於兩側的知香、知杏驚訝地瞧了虞歸晏一眼,他們分明記得林氏並未這般跟小姐交代過。虞歸晏知曉兩個丫鬟在瞧她,可她站得筆直,目光清澈,滿臉真切。喬老太君瞧不起小門小戶出身的原身母親,自然更加瞧不起商賈之女的林氏。因此她並不怕喬老太君會真的去問林氏有沒有囑咐過她這句話。

鄭月一驚,忍不住微抬起目光打量虞歸晏,見她仍舊是懵懂無知的模樣,才暗暗放下了心,隻以為她是真的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