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著,林氏娘家有姑娘是賢王側妃,他此刻動了林氏,不亞於在他與賢王之間紮了一根不大不小的刺,教他不得不偏向太子。可他曾經的夫人娘家人是賢王金庫,太子怎肯信他?這般算來,他豈非兩頭失利。
喬氏如今雖是朝堂上炙手可熱的新貴,但比之盤根錯節的百年簪纓氏族,卻還是差得太多,若是此遭能扶持新君即位,他便是新君潛邸時便跟隨的心腹大臣,身後更是有聞氏、君氏,何愁將來喬氏不能流芳百年?
再者,這麼些年下來,他對林氏也的確有些情誼在。
虞歸晏趁著喬尚書遲疑間,毫不猶豫地抱住手邊的一個花瓶朝著兩個侍衛砸了過去,侍衛閃躲間,她迅速地跑出書房。
她現在隻有一個念頭,揭發林氏。
京兆尹手中既然有林氏為害的證據,想必也是與喬尚書交換了什麼條件,這才秘而不發。而喬尚書會來找她商議,也必定是顧及著她今後的身份,以及喬錦瑟的身份。
既然如此,她還顧及什麼?喬尚書不想動手,她就親自去揭發林氏,讓林氏不得好死!她不想再跟喬尚書磨磨蹭蹭到大婚後。
虞歸晏跑得很快,轉眼便出了書房,喬尚書再顧不得沉吟,追了出去:“沒用的廢物!快攔下二小姐!”
攔下虞歸晏還有盤桓的餘地,若是攔不住......
書房內的兩個侍衛被虞歸晏砸過去的花瓶分散了,可書房外的侍衛卻是隻多不少,她不過方才跑出去了兩步就被團團圍住。
虞歸晏被迫停下了步伐,心間寒意更甚。她掃視一周團團圍住她的侍衛,嘲諷地道:“父親是想殺了女兒滅口嗎?”
“為父隻是想再與你商議商議。”喬尚書踏出書房。
“不知喬大人有何要事要與本世子的世子妃商議,竟然費了這樣一番心思。”
男子溫涼低沉的聲音驀然散開在庭院中。
喬尚書一驚,順著那聲音看去,便見一襲天青色衣袍的齊王世子穿過月門而來,落後半步是隨侍的聞澹,身後很遠還跟了疾跑的丫鬟與侍從。丫鬟與侍從身上的衣衫是喬府的規製,顯然是丫鬟跟侍從都攔不住齊王世子。
虞歸晏也聽到了聲音,轉眼時,聞清瀟已是走到了她身旁。
那些侍衛會攔著虞歸晏是奉了喬尚書的命,如今喬尚書沒說話,侍衛們自然不敢攔下齊王世子。
跟隨而來的聞澹恭恭敬敬地向虞歸晏行了一禮:“二小姐安。”
世子本是原定於九日後臨到賞春宴再動身回京,可在昨日夜裡接到信箋後,卻是今日一大早便啟程回來了,連王府都沒回去,徑直來了喬府。
喬二小姐是未來主母,又能得到世子這般重視,他為世子欣喜的同時,自然也對虞歸晏更多了幾分敬重。
聞清瀟每次來時身邊跟的都是聞澹,虞歸晏倒也能記住他的模樣,遂對他微點了點頭,而後又看向聞清瀟:“世子不是在天機寺嗎?”
她記得他說過會在天機寺住到賞春宴前。
聞清瀟確認虞歸晏無恙後,溫聲道:“有些政務要處理,便提早回京了。”
兩人低聲交談間,喬尚書抬手示意侍衛都退下後走到了兩人麵前,揖了一揖:“不知世子駕臨,下官有失遠迎。”
聞聲,聞清瀟轉了視線,一向淡泊的眉眼間浮現一抹寒涼的笑意:“相迎便罷了,隻盼喬大人身為刑部尚書,需得秉公執法才是。”
聞清瀟言裡言外的意思分明是什麼都知道了,喬尚書心裡如明鏡,笑道:“自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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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歸晏跟在聞清瀟身側,走到了視野開闊的涼亭上,她本以為要花費一番功夫,沒想到聞清瀟來了喬府。
走至涼亭中,聞清瀟止住了步伐:“林氏戕害華夫人之事你不必憂心,喬尚書雖是顧及林氏嫡出姑娘是賢王側妃,但事既如此,他必然不會不休棄林氏。”
“你若是心裡難受,這些時日便多出去散散心,不必顧忌賞春宴前的足戒。”
“我是很難受,我以為父親不懲戒林氏是因為他不知道林氏的真麵目,沒想到......”想起喬尚書的話,虞歸晏心裡陣陣發涼,“沒想到他知道了,不止不想讓林氏為母親償命,竟然都沒想過要休棄林氏。”
沉吟須臾,聞清瀟道:“能在朝堂上如魚得水之輩,不會不清楚內幃諸事。”在虞歸晏驚詫不已的目光裡,他緩緩道,“他們隻是視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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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清瀟思考過、猶豫過到底該不該告知自己的未婚妻子這般殘酷的現實,最後的答案顯然是——告知她。
他可以護佑她一時,卻無法護她一世。他若是護著她前半世,將她護得不諳世事,隻能依附他而活,後半世,他不在了,她又該如何?
更何況,她也非是那等想要依附他而活的女子,折了她尚未豐滿的羽翼,斷了她翱翔九天的可能,讓她隻能依附他而活,那不是愛,是自私的豢.養。
聞清瀟將虞歸晏眼底的不可置信儘收眼底,心間不由得一軟,也許他到底是莽撞了,不該這般快便告訴她事實,該一點點教導她。
他抬手輕撫在她眼尾,溫和輕緩地安撫著她的情緒:“嚇著你了,是我的不是。”
“我想你不會喜歡我的隱瞞,更不會想一輩子隻能活在我的護佑之下,所以我會儘可能地把我知曉的都告知於你,有些事情可能很難以接受,但我會陪著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