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掌之間(1 / 2)

與同她相處時的溫和體貼不同,此刻, 聞清瀟雖是笑著, 可如墨畫的眉目間卻是不見半分暖意。

她聽得他說:“左相大人可還記得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 周侍郎是陛下的臣子。”

他看向蕭向之:“大人不知道周昭縱容其嫡子, 陛下卻從一開始就清楚得很。”

此言一出, 她陡然地震驚了, 十多日的教導, 說多不多,可說少也不算少, 至少她不再如最開始時對朝政一無所知, 但饒是她想了許久,知曉聞清瀟定然會太子、賢王兩不得罪, 卻一直未曾想到他要如何說服太子一黨。

但顯然,震驚的不隻是她一個人,蕭向之也猛地抬頭看向了聞清瀟。

似是沒看見兩人的震驚,聞清瀟雲淡風輕地道:“周侍郎雖說是大人一手提拔的, 可卻也是得了陛下的應允,才得以有今日之地位。陛下有拱禦衛, 又怎會不知周侍郎行徑?”

“......下官”

水至清則無魚, 朝堂這淌渾水, 誰又能完全是乾乾淨淨的?陛下也不過是睜隻眼閉隻眼罷了。

蕭向之遲疑間, 聞清瀟已是繼續道:“陛下之所以還允許太子殿下與大人重用周侍郎,最重要的原因在於,這樣的人易立易廢。比之滴水不漏的臣下, 周侍郎這把鋒利卻又有缺口的劍好控製太多,當用易用,用完易折。”

這般道理,蕭向之又如何不知?

“既是如此,此次事若是不澄清,便是影響殿下聲譽,與陛下信任殿下與否何乾?”他小心翼翼地請教。

這也是他此次所來緣由。

雖知齊王世子素具聖人名士遺風,萬不可能為他這點子根本不算質問的質問不悅,可他還是長長作了一揖:“下官冒犯之處,還請世子寬恕。”

聞清瀟並沒有責怪之意,他僅是問道:“大人可還記得孤方才提起過周方生犯了陛下忌諱?”

“自然是記得的。”

“陛下將這樣一把劍交給了大人,大人卻沒能好好利用,反而讓這把劍在未發揮作用之前便生了太多戾氣,過分觸及主家忌諱。”

聞清瀟將一盞清茶擱在蕭向之麵前,清茶滾燙,繚繚煙霧升騰,伴隨而起的,是他清冷寒涼的聲線,“利劍可以有戾氣,卻不可反噬到主家,萬事皆要有一個度。生了事端,大人以為,陛下遷怒的,僅僅會是太子殿下嗎?”

“這......”蕭向之的廣袖猛然拂過紫木祥雲桌,險些帶倒了茶盞,好在茶盞掀倒的前一刻,他堪堪回手接住了,可還是有少許滾燙的茶水濺落到他手背上,滾入他心底的驚濤駭浪中。

縱觀朝野上下,能乾乾淨淨的朝臣甚少。他會重用周昭,也是知道陛下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卻忘了,陛下最忌諱的便是聲譽與權勢受損。

偏偏周昭在他的默許之下,又越來越縱容其嫡子,甚至惹了民怨!

思及此,他背脊額頭都發涼,連忙伏首在地:“下官謝世子提醒,隻是.......”他遲疑道,“隻是周昭縱容其子毒.害公孫公子,傳出去,於太子殿下不利啊!這可怎生是好?還望世子賜教。”

周昭不得不除,但卻不該連累太子殿下名聲!

聞清瀟微欠身去扶蕭向之:“大人該下功夫的地方不是彆處,正是陛下。”他略有深意地道,“陛下寵信太子殿下,隻要陛下相信不是殿下指使的周侍郎,何須殿下與大人動手?陛下自會將殿下與大人摘得乾乾淨淨。”

蕭向之陡然清醒:“下官糊塗了,是下官糊塗了啊!”他起了身,連連作揖,“多謝世子指教,下官這就回府,待得明日一早便進宮與殿下商議此事!”

經此一事,蕭向之對聞清瀟感激得很,聞得聞清瀟要送他出府,他知曉聞清瀟身子不好,再□□卻。

虞歸晏坐在正堂裡,安靜地看著蕭向之對聞清瀟感恩戴德地道謝,聞清瀟含笑婉言辭謝,眉目間的笑意真切溫和,禮數周全。

這才是真真正正的齊王世子,不動聲色間將所有人算計在股掌之間,他卻一身清風朗月。

儘管此前她已經知曉了大婚上的一切都是他所策劃,也清楚他的深不可測,可到底隻是聽說,此刻卻是親眼看著他算計左相走入他的圈套,甚至左相還感恩戴德地自損勢力!

聞清瀟尚且如此,顧玄鏡又該是如何?

“歸晏。”

沉思恍惚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喚她,她尋著那聲音望去,便見著了聞清瀟。她緩了緩,發覺正堂內竟隻剩下了兩人與侍候的丫鬟。她詫異:“左相走了?”

聞清瀟笑了笑,道:“走了。”他微欠身看她,“這是怎麼了?神思恍惚的,連我喚你這麼多聲都未曾聽見。”

方才想起的人影自腦海中一閃而逝,虞歸晏張了張口,不知為何有幾分心虛,微垂的眼睫輕顫著,“我在想方才問夫君的問題。”

也正是這一低頭,她沒能瞧見他略略深了些的眸光。他道:“若僅是見著賢王與蕭閆恒先後從客香居離開,縱然是兩人行止都不尋常了些,林春和也不會往深處想,可萬承業與你父親都急切了些,打斷了我的審問。有了客香居的事在前,我又吩咐蘇文敬特意在刑審結束後略略提點了一下林春和,他自然會生了疑心。生了疑心,那便必然會派人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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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林府。

林春和一回到府邸,史氏便立刻迎了上去,待得從林春和口中知曉林含光因著賢王的包庇,可能無法沉冤昭雪,她怔怔地癱倒在地,麵白如雪,哭道:“我的兒啊!”

林春和吩咐了人出去後,心神不定地在室內踱步,負在背後的手深深扣進了掌心,連血滴落地麵也不知曉。

正在這一刻,瀟湘浣便上演著一幕鬨劇。

周方生被抓的時候,蕭閆恒正與他在一起聽歌賞舞,突然便湧了一群人進來,又從周方生的臥房中搜出了那個瓶子,便要抓走周方生,他阻攔,為首的人還說是什麼緝拿毒.害公孫公子的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