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起(1 / 2)

虞歸晏輕輕靠在喬錦瑟腹部, 聽著胎兒的動靜。胎兒四五個月, 已是有了胎動, 便是她貼著這些時辰,胎兒都踢了踢她:“也是該離開了。”

可顧玄鏡真的會離開嗎?

“王妃,世子妃。”

正在虞歸晏沉思間, 外麵來了魏王親隨君辭。君辭行禮後道:“王爺吩咐屬下告知王妃,今日會晚些時辰回來,讓王妃早些歇息。”

“知道了。”喬錦瑟淡聲應道, 她示意嫡妹起身,轉身進了內室, 取了一隻玉白的瓷瓶交與君辭, “王爺今日走得急,忘記帶含舒丹,若是過了時辰沒用膳又沒用含舒丹,隻怕身子會不適,你記得提醒王爺按時用晚膳, 若是來不及用晚膳, 便先服含舒丹。”

虞歸晏在內室聽著喬錦瑟吩咐君辭照料好君臨,亦漸漸想起了這兩月來從聞清瀟那裡得知的一切。

曾經她疑惑過, 以管漸離之地位, 又如何不能迎喬錦瑟進門, 後來才知管漸離是兩年前才承襲家主之位,更早之前,管漸離甚至未認祖歸宗, 不過是流落街頭,受了喬錦瑟恩惠方才得以活下去的乞兒罷了。

貧寒百姓與世族家主,喬遊會選誰,一目了然。隻是苦的卻是喬錦瑟,心有所屬卻不得不嫁與旁人,儘管如今一切似乎都過去了,可喬錦瑟真的開心過嗎?如果她放下了,真的還會這般每日著正紅衣袍,時時刻刻提醒於自己嗎?

“晏晏。”

喬錦瑟進得內室,便瞧見虞歸晏出神地望著窗外,連她進來了也沒回過神。

“姐姐喚我?”虞歸晏連忙斂了多餘情緒。

“喚了你這麼多聲都沒聽見,在想什麼呢?”喬錦瑟在虞歸晏身邊坐下。

虞歸晏道:“我隻是想起了前幾日聽府裡丫鬟提起的一樁事,姐姐要不要聽聽?”

“何事?”喬錦瑟似乎來了興致。

“聽說北城口有一婦人七年前死了夫君,前五年都規規矩矩守寡,前年卻突然改嫁給了一個屠夫,旁裡都說這婦人以一身侍二夫,是不守婦道、水性楊花,將來定是要被屠夫厭棄的。可那婦人卻說,‘男子可再娶,女子為何不能再嫁?我與譚郎兩情相悅,他未娶,我喪夫,怎地便不能成親了?’這等驚世駭俗之言當時就嚇呆了一眾鄰裡。”

“自那之後兩年了,婦人不僅沒被屠夫厭棄,甚至還與屠夫添了女兒,生活過得很是不錯,比之守寡好上了不知凡幾,府裡丫鬟也是聽了之後議論著。”

“我很疑惑,以一身侍二夫便真的是錯嗎?若是分明與那人兩情相悅,卻因著嫁過人而要避諱著,難道不會遺憾一生嗎?”虞歸晏仔細地端詳著喬錦瑟臉上的神色,不放過她麵上一絲一毫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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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傅府。一紙書信被擲入博山爐。頃刻之間,仙山猶如被烈火吞噬,鬼怪張牙舞爪著。

顧玄鏡立於博山爐旁,身形頎長,一襲白衣勝雪。從博山爐中飄出的銀灰散落在他發間,仿似雪中一夜白發,連眉目間都染上了清冷的雪意,尋不到半絲往日裡的瘋狂失態,儼然恢複了往日裡的平靜與高高在上。

“你的身體已是大好了。”風間琉栩抬袖拂過博山爐,烈火驟滅,滾滾白煙繚繞仙山。

顧玄鏡撥弄著手中扳指,高貴灩華的眉目淡靜似雪:“是嗎?”

“你不相信我的醫術?”風間琉栩淡淡一笑,“你既然不信我的醫術,當初又為何要信我說過的借屍還魂之辭呢?”

或許是他錯了,十年之前便不該告訴玄鏡人死之後有借屍還魂之可能。便是那時痛徹心扉,也好過如今的糾纏不休,甚至連虞氏已經嫁人,玄鏡都不願意放手。

知曉風間琉栩在暗示什麼,顧玄鏡隻道:“天色已晚,我先回了,你們也早些歇著罷。”

言罷,他便往外走。

君臨未動,風間琉栩叫住了他:“玄鏡,她已經夠恨你,你如果再毀了聞氏,殺了齊王世子,便真的沒辦法回頭了。”

見得他的步伐微頓,他道,“即使到時候她真的能回到你身邊,也隻會恨不得抽你的血,剝你的皮,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

他以為告訴玄鏡虞氏可能還活著是給了他活下去的希望,可事到如今,他方才發覺,他做錯了,錯得離譜。

“至少她會還是我的妻子。”顧玄鏡的身影融入半明半暗的天色裡,聲音亦漸遠去,“何況聞清瀟死於幽陵逆反,那是他為大秦百姓、為這天下舍身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與我何關?”

聞氏於朝堂而言畢竟還算是有用,他本不想動聞氏,因此此前不過是阻攔聞氏,加之借皇帝之勢奪回安樂,可聞清瀟明知他之意,還執意娶了安樂,甚至算計於他。

甚至連安樂......

想起數日前安樂滿是信任的依附在聞清瀟懷中,卻對他不假辭色,甚至連見他一麵都不願,他隻覺心痛如絞。

聞清瀟碰了他的妻子,便該為此付出代價。

顧玄鏡的身影徹底隱沒於遠方儘頭,屋簷下的風間琉栩卻是險些一個踉蹌,見著要跟上顧玄鏡的顧義與顧禮,沉聲道:“你們便不勸勸你們主子?任由他這般!”

顧禮與顧義同時止了步伐,顧禮開朗,這般情形下,他卻不知從何開口。顧義細心,聞得風間琉栩的話,他回了首,一撩衣袍跪在風間琉栩麵前:“請太傅與魏王殿下勿要阻攔王爺!”

“你說什麼?!”

顧義叩首:“屬下請太傅與魏王殿下勿要阻攔王爺。”

他道,“王妃仙去十載,王爺活得如同行屍走肉。因為太傅一句‘王妃也許還可能借屍還魂活下來’,十年了,王爺每每聽聞有與王妃相似之人,無論多忙,都會舍下一切前去,甚至連被旁人當作瘋魔了也在所不惜,可...無一例外都是假的。如今王妃好不容易真的回來了,王爺要怎麼放下?”

想起這十年之間,顧玄鏡不顧一切的瘋狂行徑,風間琉栩不由得微闔了闔眼:“可你口中的鎮南王妃已經是齊王世子妃了,你們主子也該放下了。”

“不知道太傅還記不記得鬥琴會那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