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皇宮內廷已然變了天。
皇帝躺在金黃龍榻上,正臉色紫紅,痛苦扭動著軀體喊:“母後,母後……”
“皇兒,我的皇兒啊,母後在這裡!”蕭太後急得快哭了,“太醫!章太醫,章太醫何在!”
急匆匆拎著藥箱趕回宮中的章太醫,撲通趴在地上:“皇上,太後,老臣在。”
“蕭複呢?他傷得如何?”
章太醫跪著答:“侯爺……不能動彈,臣斷然無法帶他回宮。”
皇帝宇文鐸繼位尚不足八年,他年紀尚輕,萬想不到,年僅二十五,不知怎麼著了道,中了苗疆蠱蟲!
這蠱毒發作,渾身奇癢難忍,這是第三次發作,此前每月一次,同女子月信一般規律。
太醫都來看了,有說是毒藥的,章太醫推測是一種蠱:“約莫是下在禦膳之中,蠱蟲磨成粉末後,融進食物,進肚後再產卵,因著不會立刻發作,也難以提防。”
蕭太後:“那該如何是好?!”
章太醫道:“種蠱容易解蠱難。若是有此道中高手出馬,想必才能藥到病除。”
“種蠱高手……快,快派人去雲南!務必找到蠱王!”
然而一月後,杳無音信,蕭太後突然想到了自家弟弟蕭複。
宇文鐸哭鬨如同孩提:“母後,蕭複呢!舅舅!母後,兒臣要小舅舅……”
蕭太後隻好寬慰他:“定北侯進京遇刺,受了重傷無法動彈……”
“來人……送朕出宮,朕去找他,朕求他!當年將他發配關內,是朕做的太絕了。”
宇文鐸雙目眼珠突出,滿臉青筋都暴起,發抖的模樣篩子似的:“讓他去找蠱王……給朕找來!啊!母後,兒臣,好痛苦……”
蠱王蹤跡詭秘,不過,蕭複自幼是在雲南王府長大的,他幼時被人擄走,得蠱王相救,因而結識。
後蕭複的祖父雲南王中了奇蠱,命不久矣,便是蕭複尋來蠱王,花費七七四十九日,替祖父解了蠱。
蕭複敢扇皇帝巴掌,一來是他身份尊貴,是皇帝的長輩;二來,他是半個江湖人,身上有江湖氣,三教九流的做派,並不把皇權放在眼裡。
宇文鐸為他的行徑感到恥辱,偏又忌憚,有身邊宦官支招,便想方設法,逼蕭複去鎮守關內。
蕭太後也說過他,做事太絕:“蕭複他畢竟是你舅舅,就算他比你大不了兩歲。”
宇文鐸卻說蕭複是心腹大患:“他背靠昌國公府,富可敵國的雲南王府,母後你是他的長姐,他不將朕放在眼裡!若他一日看朕不順眼了,想坐朕的皇位怎麼辦?”
蕭太後說:“不會的,他是你長輩。”
宇文鐸:“可他也是雲南王府的人!”
雲南王,先皇最想除掉的藩王,卻又是扶持自己坐上皇位的功臣。
七年後的今日,宇文鐸開始急著要蕭複,赤紅雙目吼:“母後,朕要微服私訪!去尋蕭複,讓他將蠱王給朕找來!”
他這一發作,也就一兩日,卻仿佛命都去了半條,半死不活地躺著,氣都喘不勻。
“皇帝出宮,可不是小事,若讓人發覺此事,可就……麻煩大了。”蕭太後暗自搖頭,“此事隻有你我,章太醫,幾個貼身太監宮女知曉,這些個太監宮女,都已處置,也隻留了章太醫一命。皇兒放心,母後馬上借口祈福出宮,定讓你舅舅替你找到蠱王!”
一扭頭,蕭太後表情卻惆悵了起來。
“為何,偏偏去的是行止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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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止觀,洗心堂。
林子葵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翌日晨,天蒙蒙亮時,墨柳先醒了,像往常那樣給林子葵打了一盆水來,水是山中泉水,觸手冰涼,林子葵被涼水浸得清醒了些,忍不住咳嗽了幾聲。
墨柳為他披上灰兔毛的披風:“公子,山中冷,小心彆著涼了,咱們帶的衣服少,是不是得下山去購置兩件?”
林子葵搖頭:“過些時日再說吧。”
“哦。”墨柳迷迷糊糊間,想起昨日之事:“對了公子,我昨日去東客堂探查,你說我被肖姑娘的人發現,還把我打暈了,後來就回來了,那肖姑娘的事,公子可有跟她說清楚?”
林子葵歎息:“她似乎並不願退婚。”
“您歎氣作何,這不是好事麼!那肖姑娘是不是美若天仙?”
林子葵遲疑了下:“天仙下凡,隻是…她和尋常女子,不大一樣。”
“哪裡不太一樣?我昨日都沒見到。”
“她……比我高,”林子葵比劃道,“比我壯,比我俊朗,挺拔。”
墨柳臉色越發蹊蹺,天仙?
“您這說的是男子吧?”
“不,她是女子,隻是頗為喜歡男裝。墨柳,若你見了她,萬不可冒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二姑娘生得比男子還高大,聲音並不嬌柔,也並非她所願。”
墨柳撓頭,應了聲。
林子葵不言了,埋頭將漆黑的蒙眼布帶上。這是他的習慣,白日避光出門,減少用眼。
在觀中用過早飯後,林子葵便去了行止觀的文昌殿,他脫下披風,跪在蒲團上行了完整的祈禱儀式,燒香求了功名,然後又繞到觀音殿中虔誠地搖了一根觀音靈簽。
“開天辟地作良緣,吉日良時萬物全,若得此簽非小可,人行忠正帝王宣。”墨柳念簽文給他聽,喜道,“公子,這第一簽肯定是個上上簽!”
解簽人是個六十來歲的坤道,接過簽後,臉上露出匪夷之色:“這是哪位的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