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C53.(1 / 2)

鮮紅淡綠 勖力 20404 字 1個月前

這些年船舶這頭的代理商碰頭會上,馮鏡衡向來是遲到早退的那位。

但就是這麼位吊兒郎當的二少爺,無人敢鄙夷他的散漫德性。因為他單一位聯絡的代理商就操控著船舶整個代理分配一半的實績業務。

馮釗明當年衝兩個兒子立下過軍令狀,即便大小兩個實實在在的繼承子,分紅及利益還是見真章,多勞多得、不勞不得,這是哪個時代都不該拋棄的金標準。

這也是舍費爾輕飄飄一通電話打到馮家,馮釗明對老二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昏頭行徑,即刻打消邪火的一記猛藥。

舍費爾為代表的擁躉者,無他,他們隻和鏡談交易。

這是一種相互養成的情誼。說不得,是鏡扶持著他們,還是他們扶持著鏡。

今晚賓主儘歡才下來三分之一,馮鏡衡便要提前去了。他領著侄女,牽著女友。眾代理商對於這位二少爺身邊的女人,好像再漂亮再年輕也不足為奇。這樣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二世祖,他們頂著這麼好的命,難道不就是來人間享福的麼。

實實在在,小馮身邊的女人就是位頂真的美人。

身量勻停,身姿窈窕。巴掌大的臉,在骨又在皮。全程,這位栗小姐不過就是和舍費爾交談了一陣,流利的英文,說起話來,冷冷淡淡。然而,私下跟小馮咬耳朵的樣子,又宜喜宜嗔。

當真應了那句話:英雄難過美人關。

馮鏡衡將家家扛在肩上,最後過來安慰幾l句舍費爾,要他再喝幾l杯就回房休息吧。缺什麼就給他助理打電話,當然,又作為男人或者小弟反過來規勸幾l句老大哥,喝酒不能貪杯。其他也是,潔身自好,方得長久。

舍費爾潑手裡一杯中國的白酒給鏡,戲謔他說這話最沒效力了,你這恨不得酗酒的模樣,貪婪的人,來跟我賣弄長久?

鏡笑了笑,沾得一身醬香的酒氣。一副辯論文化自信上頭,他們東方中國永遠無出其右的佼佼者,“嗯,我們老祖宗還有一句話,養精、蓄銳。”

長桌儘頭,馮鏡衡歪在那裡同他的代理商打嘴仗完畢,再不耽擱,笑吟吟地牽著女友出去了。

懷裡抱著家家,一大一小兩個女人,不知道的,甚至會錯認他們一家三口。

長桌這頭,馮紀衡啜飲杯中酒,忽而瞥一眼身邊失神一陣的人,他笑得輕蔑,“我們家這個老二啊,誰人都按不住他的。老頭也不過是嘴狠罷了,為了老二,和袁家說翻就翻了,不帶怕的,這爺倆莽出一個樣了。”

程乾微眉眼縝密,波瀾不興,全然不覺她今晚失常到差勁,“有時候我覺得你媽也挺有意思的,被馮董慣得太久了,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為是。她張羅著馮鏡衡娶袁家,我隻覺得滑稽。”

馮紀衡這一刻不把程乾微當秘書,隻當聊天的伴侶,“嗯?”

“自己的兒子還不了解嘛,她的這個小兒子會喜歡袁家那女兒?”程乾微傲慢但也刻薄,尤其是對她看不上的女人,“那種隻知道哭著倚仗父權的天真

蠢貨。”

馮紀衡笑得刁鑽甚至詭異,他來跟她辯論一個極端,對陣程乾微口裡的另一種極端,“老二其實並不厭惡這樣的傻女人,隻要她們彆來煩他。相反,他其實更不喜歡聰明反被聰明誤的女人。”

程乾微很明顯的一口起伏的氣息。馮紀衡看在眼裡,有一瞬,他的笑意像夏天陰暗地裡,爬過草莓的一條蛇。

片刻,他再補充,“他的女朋友就沒有一個比他年紀大的,為什麼,知道吧。因為年紀大的,隻能成為他媽。他這個臭脾氣,這輩子應付我媽一個就夠了。”

程乾微搖搖欲墜的折辱心。她幾l乎不假思索的反唇相譏,“馮鏡衡即便再臭脾氣,但他有一點是無人能及的。”

嗯。馮紀衡過來作洗耳恭聽狀,他甚至不忌憚外人覺得他與秘書過從親密,有時候高處不勝寒,想聽句忠言逆耳,還挺不容易的。

程乾微飲一口酒,倨傲淡漠,殺人誅心道:“他不會是個矛盾的怪物。一麵希望自己的手足好,一麵又不希望他好到超過我。”

馮紀衡聽後,眼裡微涼一沉,片刻正襟危坐且逐客令的口吻,“沒事了,你先回吧。”

程乾微起身便離席了。她從彆墅大廳裡出來,遙遠地,就看到天空一隅綻放著盛大的煙花。

孤落旁觀的人,一想到馮鏡衡那樣大庭廣眾之下對她避之不及的嫌棄,她的心就愈發地翻湧且陰鷙起來。

程乾微這才發現,她和馮紀衡是一類人。對於天生的野心家眷戀著和光同塵,真的發自內心的鄙夷,等翻湧稍稍沉澱下來,又不無那可悲可憐的嫉與妒。

*

“散開了,散開了。”

家家騎在杭叔叔的肩膀上,舉著手機與那頭的伊寧喊著,“伊寧,你看到了麼!”

視頻那頭的伊寧額上還貼著退燒貼,怪姐姐舉不牢手機,一直在晃。信號又不太穩定,伊寧在那頭喊著什麼,伊家全聽不分清。

片刻,站在星空斑斕花火之下的人,夠著接過伊家的手機,要家家自己看吧。她來幫她與弟弟連線。

鏡頭那麵,朱青也看到了栗小姐。

兩個人不尷不尬地照麵。朱青才要說什麼,栗小姐站高了些,也將鏡頭推近了些,煙火之所以成為眾人追逐的意義就是它短暫且絢爛。

仿佛提純的快樂一樣。在放大的美好之前,人相對渺小起來。渺小到隻能調度你所有的感官先去感受它,來不及思考,更來不及齟齬。

栗清圓很孩子氣地喊那頭的孩子,“伊寧,能看得見麼?”

伊寧懨懨了一天,終究在這點喜悅裡集中了些精神,連連點頭,看到種子般的一顆子彈飛升到天空裡,忽地,又像降落傘般地散開,再向地麵作俯衝下去。

有一束藍色煙火,更是一個飛機的模樣。伊寧即刻從沙發上彈跳了起來,因為之前那個客商送給馮鏡衡的兩個侄兒時便是這麼奉承的,說這束藍色的,最為新鮮有趣。

伊寧急死了,朱青恨不得像逮兔子般地拿

手臂圍著兒子,也被孩子的笑聲傳染了。要兒子慢點,再為了煙花給跌下來。

伊寧喊著小叔,栗清圓把手機遞給馮鏡衡。

臭小子歇斯底裡的亢奮,問小叔看見飛機了麼。

馮鏡衡難得的哄孩子口吻,“嗯,看到了,看到了。”

“你喜歡麼?”他再問侄兒。

伊寧連連點頭。馮鏡衡便再“偏心”地朝侄兒安慰,“這煙花也不過如此,在這裡看跟在家裡看,有什麼區彆。對不對?”

伊寧點頭如搗蒜。然而,栗清圓說過的,他們馮家人一個個都不吃閒飯,小毛頭氣血上頭被哄騙了幾l句,就快信了,又理智浮瓢上來,跟小叔辯論一個道理,“還是有區彆的。因為姐姐可以點那個引子,可以舉著有些小煙花。”

栗清圓也跟著笑了起來,笑話有人也有忽悠不住的時候。

朱青在那頭打圓場,“哪有什麼小煙花呀,人家客商叔叔送給你小叔的時候就全是大的,小孩子哪能敢點。不信,你問姐姐呢!”

伊家那個鬼機靈,都不用人教,連忙接應,跟弟弟聲明,她沒有點呢,小叔全程看著呢。都是人家工作人員遙控操作的哦。

一場盛大的煙花小劇場這才算勉強圓滿收梢。天空的花火還在繼續,伊寧看了會兒,到底還在發燒,被保姆抱走哄著去喝水了。

朱青在那頭,不無尷尬地對栗小姐寒暄了幾l句。實在話,這是她們倆互加微信,頭一回正式聯絡。

朱青不為彆的,為了馮家的安寧,也得看在老二的麵上,同栗小姐客套幾l句。

栗清圓卻沒放在心上的樣子。隻說,她也是受益者,看了場免費的煙火秀。

馮鏡衡看著這兩個女人麵麵相覷,真的沒話聊了,才從栗清圓手裡接過手機,關照朱青,伊家在這很好,回頭,老大那頭的局完了,父女倆再一道回去。

朱青便由小叔子這樣安排。

馮鏡衡頓了下,最後,不鹹不淡地喊掛斷了。

栗清圓站得靠後些,將一切看在眼裡。絢爛的煙花,與有人的遲疑。

*

煙花秀結束後,馮鏡衡出麵感謝了這裡的負責人,與特地過來幫忙放這些煙火的工作人員。

馮先生助理特地準備了報酬之外的茶水紅包。

場地的負責人當真錯認了,以為是馮先生為了哄太太和女兒開心的。

正主也不多解釋,隻笑著應承,“花錢買熱鬨仗。算了,她們娘倆開心,我受罪罷了。”

幾l個男性工作人員都笑了,笑著打趣馮先生,“隻叫您花錢,已經很不錯了。”

回彆墅的接駁車上,伊家還惦記著下半場呢。要跟嬸嬸一起看電影。

栗清圓對於伊家這麼會賣乖,很是存疑,問某人,“你哥哥嫂嫂都不是花哨的人,伊家是不是和你待多了,耳濡目染和你一個路子。”

“記吃不記打的笨蛋。你和人家接觸才幾l回,就這麼給人定調了。”

栗清圓臭馮鏡衡,“總把彆人當笨蛋的人,才是究極的愚蠢。”

馮鏡衡頓時來勁了,歪頭來看她,“我幫你呢,害怕你吃虧呢,怎麼還反過來怨上我了。你不是笨蛋誰是!”

栗清圓再添一句,“嗯,處處要靠彆人幫的,自己沒眼睛看的,也是笨蛋。”

馮鏡衡噯嗨一聲,“這是在說誰呢?誰沒眼睛啊?”

栗清圓:“反正不是我。我有眼睛。家家呢,家家有沒有眼睛呀?”

伊家把兩隻手擱在眼睛上作望遠鏡瞭望樣,附和嬸嬸,“我的眼睛好著呢。一點不近視。”

栗清圓學著孩子,兩個人將各自的望遠鏡連接起來,互望彼此。

伊家被嬸嬸逗笑得咯咯地。

馮鏡衡一時間被這樣天然的和睦鼓舞到了。他一把拽栗清圓到他這邊來,“彆和人家的孩子瞎起哄。幼稚。”

栗清圓繼續陰陽怪氣,“是了,柴米油鹽的事沒一件高級。於是,困在這裡頭的人,最容易被標記庸俗。”

馮鏡衡乍一聽,很不中聽,直覺她在掃蕩著誰,連同他在內。她桌上和舍費爾辯論的魚眼珠論他還沒跟她計較呢。“說話這綿裡藏針的,鬨哪樣呢!誰不高級了,又是誰淪為魚眼珠了,你跟我說說!”

栗清圓並不想自詡女人的第六感。但是,事實證明,女人的直覺從來沒有失手過。

宴席最後那裡,馮鏡衡很明顯的不想他哥哥秘書插手他或者他侄女的事。

栗清圓看出點端倪,這是她的職業病。她服務過若乾甲方,也見過大大小小各類級彆的助理到政府秘書處的領導。許多主雇上下級間,通力、默契不在話下,但是男女上下級間,有沒有那條準線,其實一目了然。

那位程秘很明顯,與老板過從親密。這種親密,卻頭一回叫栗清圓很難斷定有無實質關係。

她作為女人的直覺起靈感的,卻不是程秘與他哥哥。而是對方天然對栗清圓的敵對感,這在馮紀衡提起她與朱青名字帶著相同音時,那位程秘看向栗清圓,是絕對的排斥。

而栗清圓在朱青那裡,即便彼此鬨過不太和睦的齟齬,對方都沒有過這種審判目光。

她不信她的直覺會出這麼大的偏差。

冤有頭債有主。她才懶得去細枝末節地追究彆人,她隻看馮鏡衡的態度,他對此諱莫如深是事實。那位程秘幾l回試著朝馮鏡衡說話,他都沒理會。唯一叫栗清圓斷定的是,他不想對方接觸他的侄女。

栗清圓心裡一陣劈啪。然而,麵上不顯。

馮鏡衡看她這樣子,乾著急,即刻追問:“誰和你胡說八道什麼了?”

八麵玲瓏的人忽而急了,這在栗清圓看來才是真正的破綻。冷淡的人,乾脆反問,天真無害的樣子,“該有誰跟我說點什麼嗎?”

馮鏡衡當著侄女的麵,不便發作,“我人在這呢。你不信我,信誰的歪屁股話呢!”

栗清圓在信與不信之間不決。她也覺得馮鏡衡的話有理,凡是信任

出現裂縫,才是最糟糕的。然而,叫她把這心裡的捕風捉影說出口,她更是覺得難堪。

就在一時的沉默裡,栗清圓才真正意識到一個問題,她不是在捕風捉影,而是在……

車子快到彆墅門口,馮鏡衡才要撥電話給老大那頭,叫他來把孩子弄走。

不期然,大門口赫然一道身影。

看著他們接駁車停下來,馮紀衡的一支煙也到了頭。

他踏滅了煙頭,走過來,招呼女兒回家。

伊家不答應,口口聲聲要跟嬸嬸一起看狐尼克和兔朱迪。

爸爸拍拍手,說他來抱,也跟伊家解釋,“今天是情人節,你小叔本該就是陪女朋友的。你個小孩子賴在這裡當電燈泡!”

伊家不太明白她怎麼成電燈泡了。隻把聽到的看到的,描繪給爸爸,“小叔和嬸嬸好像吵架了。”

馮紀衡聞言,很是意外。又不太意外,隻端正麵色問老二,“什麼情況啊,你這好一陣歹一陣的,誰受得了你!”

馮鏡衡人從接駁車上下來,栗清圓這邊才要替著他挽尊一句,沒有吵架,隻是小孩子聽大人聲音高一些……

她心裡的腹稿甚至都沒打完。馮鏡衡衝她低聲道:“你先進去。”

栗清圓莫名不喜歡他這樣的口吻,一時停頓,便順他心意不參與他們弟兄的家務事了。

伊家也去舍費爾那裡拿她的包包。

馮鏡衡這才跟自己的同胞兄弟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自認為和你拐著彎地說了好幾l次了啊,你今晚過去,還是不聽,那麼你的家務事,我至此不會再管了。”

馮紀衡笑吟吟,來反問老二,“什麼情況?”

馮鏡衡伸手來指自己的兄長,“汪春申這事,你和你秘書絆了我一下,我無所謂。我甚至自己的助手都不怪,隻怪我那晚太急了。但是,老大,給我把程乾微換掉,她心思已經不在她的本職上了。這種人留在你身邊,你落不著好的。今天,她由著你的女兒跑到沒影子,也當著一屋子的人麵不給你老婆絲毫顏麵。明天,她就能霍霍你把你的家給衝掉。”

馮紀衡充耳不聞,隻看著老二這張漂亮且年輕他五歲的臉,一時豔羨,兄弟倆都是男人,沒什麼下作話不能聊的。馮紀衡怪老二可真能裝糊塗,“程乾微這個癡女,她心思在誰身上,你還不懂麼!”

馮鏡衡懶得和他們咧咧,“少他媽廢話。我就問你,你留這種助手在身邊圖什麼!”

馮紀衡自認為客觀嚴陣,“她工作還是挑不出毛病的。最重要的是,不絮叨我不愛聽的。”

馮鏡衡一針見血,“你真要升堂到你媽那裡嗎?我早和你說過的,虞老板知道一點風吹草動,絕對清理門戶。馮紀衡,你比我知道,清理的,絕對不是你老婆。”

當局者迷。馮紀衡嘲諷地來了一句,他問老二,“你有沒有想過,沒準過不了幾l年,你裡頭那位,也會變成個魚眼珠。”

豈料老二斬釘截鐵,“不。她無論嫁不嫁給我,都不會成為魚

眼珠。()”

馮紀衡突然覺得這樣的老二很沒意思。

馮鏡衡再譏諷回去,嗯,這就是程乾微在你腳邊,你的痛快,是不是!她順著你,諂媚你,掃乾淨你身邊的一地雞毛蒜皮!⑨[(()”

老大一時隱忍的怒氣。

老二繼續發難,“你和她到底……”

“滾吧。我對這種一把年紀還單相思我親兄弟的女人,下輩子都沒興趣!”

馮鏡衡聽後不但沒有鬆一口氣,而是越發地罵老大,“你就繼續玩吧,玩鷹的沒幾l個不被鷹啄了眼的。程乾微這個瘋女人,她那個自卑的人格,恨人有笑人無。就憑她敢輕視朱青,我是你,早發落她一萬次了。”

兄弟倆再一次話不投機。家家噠噠腳步背著她的小包出來,馮紀衡抱起女兒,痛快要家家跟小叔說再見。

馮鏡衡投鼠忌器。這件事,渲染到虞老板知道很容易,然而,畢竟不是他自己的事,一對家寧,當真鬨到那樣不可開交,馮鏡衡也沒把握,朱青會是個什麼局麵。他之前委婉滲透過,隻寄希望虞老板能聽出味來。

且眼下,他自己都焦頭爛額。

裡頭那位,不知道是不是程乾微說了什麼瘋話,叫她誤會了。

馮鏡衡連忙進裡,栗清圓也如同家家一樣收拾好她的包。一副我準備好了,我要回家去了。

沙發上的人見到他回來,什麼都不問,也不計較了。隻淡淡朝喝了酒的人,“你幫我派輛車子,我要回去了。”

馮鏡衡把他的兩隻皮鞋脫踢得老遠。口乾舌燥的人,第一時間去廚房冰箱裡找水喝。他這才發現冰箱裡有她下午沒吃的果盤和蝴蝶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