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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紅淡綠 勖力 8647 字 3個月前

“我陪你去,是她安排的。她這人輕易拉不下臉,但這一回也該給她個教訓。”

馮鏡衡的意思是,要朱青適當地會轄製彆人的過錯。

其實也是台階。

倘若這一趟,她執意自己單獨去,不但不能和婆婆“和解”,更沒和對方談進退的機會。

朱青這種處處愛娘家愛丈夫顏麵多過自己的人,不大領會馮鏡衡的意思,他也懶得多說了。

馮鏡衡從家裡出來,如約赴了沈羅眾他們的酒局,談到馮家的兩個孩子。沈羅眾說:“朱青的脾氣也太好了些,我那天去,我以為她會和你媽爆發呢。沒有,她全程隻跟民警說事,和街道溝通監控,愣是和你媽半個掐字沒有。”

這脾氣好過頭了也不是個好事。

馮鏡衡全程耳朵出走。他的慣性,最反感沒事坐下來議論女人,何況涉及他的家庭。

馮老二這個人尤為地護犢子。哪怕他心知肚明的過錯是非,輪不到外人插嘴的時候,他最油鹽不進了。

他們今天來的地方是裡仁路。

裡仁路卻不是一條路名,當地人都知道。此處上個世紀是爿花園洋房,不乏一些要員府邸。如今對外租賃征用為公館、地標商業區。沈家攬下這一處原先是一座民國女校,招徠做起餐飲項目。

沈家飯店後麵一棟彆墅樓便是馮鏡衡的。確切地說,是他父親租下的。當年他母親在這棟彆墅樓出嫁,老家那頭親戚多,馮釗明這才出手闊綽地租下這棟樓供妻家盤桓一陣。

婚後家庭和睦,生意順風順水。馮釗明迷信這些,又為了對妻子表忠心,這才這麼多年始終沒放棄這處的租賃權。寧願冤大頭地租著,充當馮家產業。

久而久之,便成了馮鏡衡談事也作吃喝玩樂的“招待所”。

他與老沈認識的契機便是這前後挨著的“街坊情”——

飯店有客人中途離席出來幽會,不但摘了馮家院子裡自種的石榴,還在隱蔽樹下行那苟且之事。馮鏡衡來彆墅,車子剛熄火,推門就看到了這對翻牆過來的男女。

當即報了警。

沈羅眾出麵調停。一個勁地給馮鏡衡賠不是,也知道他老頭子的名號。彼時馮鏡衡才剛過二十,老沈還大他幾歲,卻沒有他馮鏡子精明。飯店這個少東一味地求情,交涉個不予追究。

馮鏡衡見那女事主全程沒露麵,先前草草打發走的男方又年紀不大的樣子。於是刁鑽耍滑的他看熱鬨不嫌事大,張嘴就詐沈羅眾,“這是件金主糊裡糊塗被背刺且戴綠帽子的出牆事故?”

沈羅眾一時麵上沒瞜住,還沒說話呢,馮鏡衡冷哼一聲。顯然,他猜中了……

這事最後以沈家飯店連續七八頓的免單不了了之。馮沈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識。今晚他們在前頭飯店吃飽喝足,馮鏡衡一時手癢,張羅一行人去他那裡打牌。

從飯店去他彆墅有一處夾道,這夾道他也跟老沈有過口角。明明這花園帶露天泳池都是他們馮家出錢包下來的,他老沈的客人邪了門地個個不學好,你說你吃飯來的,怎麼吃著吃著總愛解衣裳的啊!

馮鏡衡最會這些說得比唱得好聽的詞。搭子幾個一聽都樂了,老沈附和,“要不怎麼說錢難苦屎難吃的,你們都不知道我他媽天天捏著鼻子都跟些什麼客人打哈哈。”

馮鏡衡左手夾煙,右手端著個他自以為是的煙灰盤。實則是剛才包廂鬥櫥上擺的一隻汝窯香插。

老沈笑他醉了,馮鏡衡不認,走在他們隊伍最末。陰曆五月裡,風裡一陣清幽的百合香氣,時而幾聲貓叫,聲音孤落且滲人。

公館裡不乏一些愛護乃至常常救助流浪動物的客人,馮鏡衡沒這份善心也被公益誌願者上門來化緣過。他可以捐款,卻拒絕公益活動宣傳的助養或者領養。理由是他沒時間且鼻敏感。那天那個口若懸河的誌願者從起初對他饒有熱情的樣子,最後,扭頭而去。也許在人家看來,對動物沒有憐憫心的,人品大概也一般。

走在前頭的幾個男人,不知誰酒多了崴了腳似的,隨後嘴裡爆粗,戲謔馮二你嘴開過光,又說老沈該不會又是你的客人吧。

幾個男人七嘴八舌人牆似地堵在前頭,落後的馮鏡衡也跟上來了。他沒來得及問,目光隨一陣水波漣漪的動靜望去,不算亮堂的夜月裡,四周雲石罩的路燈足以照明,還不至於誰失足落水。

屬於馮家租賃產權彆墅樓的露天遊泳池。當初為了防不明白的人,特地立起告示牌:公館內泳池係租賃客人私人使用權。恕不對外開放。

今晚又攤上不識相的人了。

老沈這個大冤種,他為了確認到底是不是他的客人,特地上前幾步,定睛看了幾眼,才看清朦朦夜星裡,是個女的。

隻見那女的在泳池靠邊的淺水區涉水蹚了幾步,像是撈什麼,一把挽在手上,隨即想要上岸。

沈羅眾古道熱腸,也不問緣由,隻俯身伸手,想要搭她上來。“你這是不小心跌下去了?”他沒什麼惡意,隻是一身酒氣地俯身去,難免唐突了些。

水裡的人一隻手裡挽著什麼,一隻手想撐岸施力上來,無奈她今天喝了點酒,手腳軟綿綿的。加上短衫遇水澀在身上,她這樣上去,對著個陌生男人,多少有點難看。

就在她想著怎麼打發這個男人時,好像他的同伴過來了,一陣腳步伴隨幾句譏諷,“我決定了,我要砌院牆,或者把池子封掉。”

馮鏡衡說著,手裡的煙剩最後一口。他懶洋洋往唇上送,不設防地,腳邊有什麼濕漉漉的東西擦過。

他先是一閃,再本能要拿腳去踢的時候,水裡的人喊起來,“不要!”

馮鏡衡被這聲急吼吼的喝止嚇去了幾分酒,他偏頭看去,隻見水裡這位,兩隻手借著岸幫施力,爬了上來。

濕漉一身的人,像個水鬼。袖衫、裙子全沒了原來的樣子,很是狼狽地雙手環臂,防禦痕跡地遮住自己。

隨即,她蹲身抱起地上那隻黑黢黢的東西,瑟瑟發抖的一團依偎到些熱氣才發出羸弱的叫喚,“這是隻小貓,它不小心掉進水裡了,我才下去救它的。不是有心下泳池的。”最後一句很明顯是在抱歉。說完稍微抬起目光,看一眼安全距離外的後來者男人。

剛才言語間,她明白了,他是這裡的主人。

馮鏡衡聽後沒多大反應,隻是把手裡的煙按滅在他的“煙灰盤”上。

下水的人以為泳池主人不追究了,才要轉身去撿她岸邊的東西時。聽到這個主人朝身邊人說:“拿條毛巾來。”

身邊人:“我?”

發話的人理所當然,“不然是我?”

馮沈二人鬥嘴幾句,到底老沈還是走開去打電話了。

留陌生的一男一女站著。女生聽清泳池主人的好意,也認清這濕漉漉的衣裳確實寸步難行。就在她再想把手裡發抖的貓暫時放到地上,絞絞裙子上的水時,才俯身,對麵的男人出聲,“彆動。”

女生仰頭看他。

馮鏡衡這回借著路燈,約莫看清冒失者的輪廓與長相。他的話與之無關,“你還是抱著,彆又掉下去。”

向來人五人六的馮鏡衡,拒不承認,他其實有點怵這些皮毛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