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消融(2 / 2)

七點二十,梅蘊和早就上班離開了。

這兩天梅雍外出訪友,不在家中。

梅景然倒是醒了,小小的人,拉著不停打哈欠的梅存和,恨鐵不成鋼地念叨:“爸爸,說好要送我去上課的,你再不吃飯,我就遲到啦。”

梅存和睡眼惺忪,搖搖晃晃地打招呼:“早啊小意。”

鐘意笑著說:“堂哥早。”

梅家的早飯一直都清清淡淡的,素菜小粥,配一份冬瓜排骨湯。

鐘意吃過了飯,搭了梅存和的車,去了東關小學。

就像以前一樣,她上課,課間調節小孩子之間的矛盾,與部分家長在微信群裡溝通,通知期中考試事宜;空餘的時間埋頭寫備課教案,她試圖讓自己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以暫時逃避感情問題。

午飯是在教師食堂裡吃的,梅蘊和沒有發短信過來。

徐還也沒有給她打電話,大概是知道自己泄了底,他現在安靜如雞,縮在病床上裝死。

倒是傍晚的時候,宮繁過來探望鐘意了。

她還不知道鐘意和梅蘊和吵架的事情,隻是思念女兒,又閒來無事,才過來瞧瞧。

鐘意氣色倒還好,不過似乎心裡藏了事情,眉眼間有化不開的鬱結;宮繁原本打算瞧過就走,看她神色鬱鬱,決意留下來住一晚。

很快,宮繁就發現不對勁了——

怎麼都九點了,梅蘊和還沒下班?

鐘意心不在焉地說:“大概是工作忙吧,可能在加班。”

大概,可能。

憑借著這兩個詞語,宮繁就敏銳地感覺到氣氛不對勁。

女兒是不是和梅蘊和鬨矛盾了?

平時鐘意提起梅蘊和,笑意是藏不住的;現在呢,不見喜悅。

宮繁問她:“你們吵架了?”

“沒有,”鐘意下意識否認,慢慢又說,“隻是有點小矛盾而已。”

她暫時還不想讓母親擔心。

哪怕是得到了鐘意的回答,宮繁還是不能相信。她猶豫了一陣子,問:“蘊和在外麵……有人了?”

“……沒有,媽,你想到哪裡去了,”鐘意啞然失笑,“他不是那種人。”

鐘意不肯告訴宮繁實情,宮繁也無法;她瞧鐘意表情平靜,無奈搖了搖頭,自言自語:“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木頭樣的女兒。”

……梅蘊和還偏偏就看上了這一塊木頭。

“你給他打個電話問一下,”宮繁催促她,“彆是路上遇到什麼事。”

鐘意無奈,隻好打了過去。

隻響了一下,便接通了。

傳來梅蘊和的聲音:“怎麼了,小意?”

“你怎麼還沒回家啊?”在母親的目光下,鐘意隻能儘量讓自己語氣聽起來正常點,不帶負麵情緒,“已經這麼晚了。”

那邊有瞬間的安靜。

緊接著是一聲響,似乎有重物落地了。

“我馬上回去,”梅蘊和說,他又補了一句,“馬上,你等著我。”

“嗯,路上注意安全。”

鐘意放下手機。

剛剛那番對話,宮繁聽得是一清二楚。

——哪裡是兩人鬨矛盾,聽起來,倒像是鐘意單方麵給梅蘊和氣受,梅蘊和還眼巴巴地要貼過來。

宮繁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她隻澀澀地補充一句:“你以後對蘊和好點吧,畢竟他幫了我們家那麼多……”

看吧,幾乎所有人都這麼說。

梅蘊和對她多好呀,她要感激涕零地去回報所有嗎?

鐘意定了定神,緩聲說:“媽媽,我不是你的附屬品。”

宮繁訝然地看著她:“你這傻孩子,又說什麼胡話?”

“我知道,您芭蕾跳的好,後來因為結婚生子,不得不放棄;您從小送我去學芭蕾,也不過是想完成您的遺憾而已。隻可惜,我實在沒有您的天賦,”鐘意壓抑了一天,總算能在這時候把話說出來了。

她很平靜,這不是宣泄,隻是在冷靜地闡述。

“就像剛才,您覺著梅蘊和對我好,我要感激,要回報他——”鐘意搖搖頭,“但這不是回報不回報的問題,媽媽。我和他之間有很多事情沒有處理,不要那麼想當然地讓我去做某些事情,我不喜歡這樣。”

宮繁站起來,皺著眉:“好了好了,我這還不是為你好,長篇大論做什麼?又不是逼著你……你自己做決定吧。”

宮繁果然還是老樣子。

她習慣了做家長,固執地認為,鐘意就該聽從她的話,乖乖地按著既定路線走。

前二十多年,鐘意確實很乖。

但近一年來,她開始反抗了。

“總而言之,梅蘊和是個好歸宿,你可要好好把握住,不要老是鬨小孩子脾氣,”宮繁總結,“錯過這村,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梅蘊和接到鐘意電話的時候,其實在思考。

他在思考怎麼樣才能解開麵前的困局。

梅蘊和反思自己的行為,發現之前的心態確實有所偏差——當初與薛廉見麵的那個雨夜,他的確是將鐘意視作掌中物。

前三十年來,梅蘊和沒覺著自己的想法有絲毫問題。

但如今,他開始認真地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錯了?

腦海裡大概有個雛形的時候,鐘意打電話過來了。

她在問他,怎麼還不回家。

梅蘊和呆怔住。

鐘意是不是沒有那麼生他的氣了?

這個認知讓他狂喜到失措,他站起來,不慎打翻了桌上的文件。

不過這都不重要。

他會馬上回去。

道歉,然後好好地和她談一談。

回到家中,他推開了臥室的房門。

門沒有上鎖。

鐘意半坐在床上,背後麵墊了個枕頭,旁邊依偎著話梅,在低頭看書。

“我回來了,”梅蘊和坐在床邊,輕聲說,“小意,對不起。”

鐘意把書放在一旁。

“我不是為自己辯解,小意,”梅蘊和說,“之前認為你很容易被欺負,但現在看來,完全是我想錯了。你很理智,也很聰明,這樣很好,你可以自由地過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試著去觸碰鐘意的手,而她沒有拒絕。

梅蘊和看著她的眼睛,微笑:“可以給我一個追求你的機會嗎,鐘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