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風習慣地接通,在昏黃夜燈下,跟殷以喬跨越七小時時差相見。
也不知道是殷以喬項目期清閒,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律風和殷以喬總是能恰到好處的擁有相同的閒暇時光,捧著手機來一次短暫的越洋視頻。
“剛下班?”殷以喬視線瞥過律風身處的環境,“晚上注意安全。”
“國內比英國安全多了,你放心。”
律風活動了一下僵直的肩頸,調轉鏡頭給他看路邊人聲鼎沸的燒烤攤,“大部分人的夜生活剛剛開始,我這種老年人卻已經打算回家睡覺了。”
殷以喬笑出聲。
他太愛律風這樣無所顧忌的玩笑,也愛律風悠閒走在路上愜意的表情。
他們聊了聊越江橋的3D建模,又說了說橋梁樓宇的設計靈感。
殷以喬的視頻通話,陪著律風回到公寓,才互道晚安。
中國已經是晚上十點,而英國天剛黃昏,C.E建築事務所燈火明亮,遠遠沒到殷以喬下班回家的時候。
他掛掉通話,重新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裡麵仍舊在為音樂廳外觀設計爭論不休。
“賽維爾先生要求必須保留弗拉門戈的特色,這個舞者標誌隻能立在中心點位置!”
“我們沒有想要去掉它!隻是希望能夠把它稍微縮小那麼一點點!”
“拜托,一點點?你們的一點點會把我們最驕傲的舞者弄成畸形兒,完全是在侮辱我們弗拉門戈的靈魂!”
傑森跟甲方代表吵得頭大,他隻是想等比縮小立在音樂廳屋頂的舞者標誌,怎麼變成侮辱靈魂了?
他皺著眉,還沒再次耐心解釋,就見到了推門回來的殷以喬。
“殷!你終於回來了。”傑森趕緊說道,“你快跟他說舞者標誌的問題!”
殷以喬視線一瞥,發現討論進度已經從懸空天頂變成了舞者標誌。
他看向甲方代表,淡然道:“我們會如你所願的保持舞者標誌的大小。”
傑森目瞪口呆,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
然後,殷以喬抽出了音樂廳整體設計圖,拿過筆快速劃出了一個虛框。
他說:“當然,按照建築物與裝飾物大小比例,音樂廳整體設計也會隨之外擴一百平方米,減掉外部的花園帶,預算也會比之前多出十萬到十五萬英鎊。”
這下輪到甲方代表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對方情緒激動的說道:“錢不是問題,可我們的音樂廳外擴了,花園怎麼辦?賽維爾先生要求音樂廳外,必須是一百米寬的花園帶!”
“是麼?”殷以喬平靜看他,一點兒也不急。
“那就請您回去問問賽維爾先生,要花園,還是要舞者。”
甲方代表剛才強硬氣勢蕩然無存。
他也就仗著傑森是個助理,才敢拍桌子怒吼需求。
換成了殷以喬,他最終隻能選擇收下縮小舞者標誌比例的方案,回去讓賽維爾先生定奪。
殷以喬從中國回來後,C.E建築事務所就迅速結束了圖書館的項目,投入到了弗拉門戈音樂廳的建設中。
他仍是嚴格的對待設計,即使是甲方代表這種爸爸級彆的人物,麵對他也沒法胡攪蠻纏。
畢竟,這位是殷知禮的親孫子,知名青年建築師。
得罪助理隻是小事,得罪了他,很可能第二天收到金主解雇電話,並且在業內流傳出“不專業”“是廢物”的傳說。
今天的殷以喬也依舊順利的擺平了甲方。
可是傑森發現,自從殷以喬休假回來,總會在晚上六七點的時候有事失陪。
無論他們正在開方案研討會,還是在下班休息一起聚餐,他都會離席五到十分鐘,隻字不提自己是為什麼離開。
這很不正常。
對於殷以喬這樣毫無社交的工作狂魔來講,在討論項目時中途離席根本難以想象。
除非——
終於,傑森在某個悠閒的下午,狀似無意地問道:“殷,最近大師身體好嗎?”
殷以喬瞥他一眼,不解的回答道:“很好。”
“那你父母身體好嗎?”
忽然,他發現殷以喬微微蹙眉,立刻解釋道:“哦不,我絕對沒有彆的意思,隻是想關心一下你。”
殷以喬放開鼠標,挑眉問道:“你到底想問什麼?”
傑森和他相處兩年,當然懂得這個表情就是“儘管問”。
於是,傑森直白的說道:“我看你最近都在固定時間消失,感覺像是醫生要求的定時報告似的,搞得我們有些擔心。”
他的家庭醫生,偶爾也會有這些奇怪的要求。
比如早上七點一定要彙報早飯吃的什麼,中午一定要定時吃藥,晚上不能出門飲酒諸如此類。
所以,他特彆關心,是不是殷以喬的身體出了問題,又或者是殷家人出了意外。
然而,他關心的問話,戳到了殷以喬心裡最柔軟的部分。
“不是。”殷以喬勾起笑,很快又挪開視線,掩飾般咳嗽一聲,“我隻是在打電話。”
傑森:???
打電話?
傑森完全不知道打電話這種行為,需要定時定點,中途離席!
“殷,你知道自己因為忙拒接了甲方多少電話,搞得我這邊專門幫你接線解釋你在忙嗎?!”
傑森整個人都要跳起來了,“打電話,你居然隻是為了打電話,就放我一個人麵對甲方的怒吼?哦不!我不相信!還有,你剛才一閃而過的笑是什麼意思?你不會談了一場XP小眾的戀愛,對方是一個支配者,教育你必須固定時間打電話吧!”
話題逐漸走向黃暴。
殷以喬最後一絲溫柔變成了冰冷危險。
“傑森,少看點亂七八糟的東西,多學一學建築知識,對你有好處。”
“額……”傑森隻是太驚訝了。
果然現在這麼冷漠無情的殷以喬,才是他認識的建築師.殷。
“我真的真的隻是擔心你。”
傑森對天發誓,“你沒事就好,如果有事,千萬要把我當做朋友。”
殷以喬沒有這麼思想危險的朋友。
他隨手拿過文件夾,抽出了幾張設計圖,鄭重的給傑森加派任務。
“感謝你的關心,沒什麼能夠報答的,就請你儘快幫我按照設計圖,重新裝修一下C.E陳列室裡,我的展區。”
傑森接過設計圖,毫不意外的感受到了殷以喬式溫暖。
果然工作才是建築師.殷的歸宿,談戀愛這種浪費時間,耽誤加班的事情,他怎麼可能做。
C.E建築事務所的陳列室,擺放著從殷知禮時代開始,事務所裡著名建築師的成就與獎項。
說是陳列室,不如說它是C.E博物館。
它單獨位於事務所的一樓,擁有獨立進出的大門,定期開放給公眾自由參觀。
每一位建築師,都擁有屬於自己的獨立展區,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情、喜好選擇設計風格。
所以C.E建築事務所的陳列室,成為了了解C.E建築師最佳地點。
殷以喬的展區,向來簡單清爽。
除了一堆獎項獎牌和建築物照片、設計理念,一點私人喜好都沒有,性冷淡得與冷漠嚴厲的本人如出一轍。
然而,傑森看到那份“重新設計”的展區時,差點懷疑自己的眼睛。
殷以喬全新的設計,不僅在牆麵凹凸有致地做出了浮雕造型,還破天荒的在天花板與牆麵,設計了極具空間感的橫梁。
更不可思議的是,展區最顯眼的位置,出現了一個巨大平坦的圓形建築物。
“這是什麼?”他指著中間區域的建築物,“休息所?”
安娜看了看說:“不,這是展櫃。”
“展櫃?!”傑森盯著那個顯眼的展櫃,想象上麵能夠放下多大的東西。
他困惑又驚詫的問:“難道他終於想通,要把海岸線博物館或者康尼斯大廈的模型擺上去了?”
“誰知道呢。”安娜從來不清楚殷以喬的想法,“但我覺得,能夠擺在這裡展覽的東西,一定對他很重要。”
殷以喬的電腦屏幕上,橫跨著一座雕刻有浮雕的橋梁。
它擁有完美的弧度,漂亮得像一件藝術品。
而旁邊,是一張已經建成的圖書館照片,在黃昏燈光的照耀下,照片裡的圖書館顯得靜謐溫暖。
殷以喬端詳它們超過十分鐘,他瞥了一眼時鐘,估算著中國差不多晚上九點、十點的時候,熟練的撥通了視頻電話。
“嗯?什麼事?”
律風眉頭微蹙,視線都沒看過來,仍是凝視著電腦。
顯然在加班。
“今天很忙?”
殷以喬習慣了律風回家的道路成為背景,還是第一次見到寬大空曠的白色牆麵。
“嗯,今天查了一點新的資料,剛好可以解決主橋的關鍵問題,所以我想試試建模。”
說完,他看向殷以喬,承諾似的說道:“我很快就能做完,不會熬夜的。”
即使律風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工作,殷以喬心中仍是一片柔軟。
他笑著靠在椅背,說道:“我發了幾張利斯圖書館的實景圖給你,原來你還沒空看。”
“啊……”律風視線有一瞬間放空,他詫異的看向殷以喬,感慨道,“這麼快就建成了嗎?”
殷以喬輕輕歎息,調笑道:“它已經開建一年多了,律工。”
“哈哈。”律風聽到這個時間,忍不住笑出聲,“我以為它會花上四五年的時間,才能建完。”
按照常規的英國速度,是的。
可是在殷以喬魔鬼一般的趕工速度裡,就算是悠閒懶散的英國人,在利斯圖書館項目上也建出了C.E能夠達到的高效。
殷以喬沒說,他隻是問:“所以你什麼時候有空,來看看你的畢業設計。”
剛剛還快樂嘲諷英國速度的律風,臉色略帶掙紮,“我可能……”
沒有空、沒有時間,或者根本不願意再回英國。
殷以喬能從他的神色看出潛台詞。
甚至不需要律風找個冠冕堂皇的借口,殷以喬都能給出最準確的回答。
殷以喬說:“我等你。”
在律風詫異略茫然的視線裡,殷以喬笑著說:“利斯圖書館建成之後,會一直在這裡,無論你什麼時候想來看,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