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議論紛紛,賈金城目光在孫倩娘的屍體上掃過,目光落在她緊握的雙手之上,眼神一凝,眉頭皺了皺,對孫家寡婦道,
“孫家媳婦,人已經死了,你還是節哀吧!”
孫家寡婦仍是痛哭不已,一旁的眾人見了暗暗歎氣,但人都死了,後事不能不辦呀,這時節便顯出左鄰右舍的好來了。
男人們派了兩人出去張羅棺材,婦人們七手八腳將孫倩娘的屍體抬到了卸下來的門板上頭,有人便勸孫家寡婦,
“倩娘她娘,孩子都走了,讓她乾乾淨淨的走吧!”
孫家寡婦抱著渾身濕漉漉,頭發淩亂的女兒,又是好一場哭,半晌才算是緩了一些,應道,
“倩娘的屋子在東廂……”
婦人們便去東廂取了一身乾淨衣裳,有年長婦人便將眾人往外趕,
“你們都去外頭站著……”
這是要給死人換衣入殮,自然不能眾人在旁圍觀!
賈金城見狀便悄悄拉了四女兒到一旁,低聲對她道,
“你留在這裡幫幫手……”
又壓低了聲音道,
“仔細瞧瞧倩娘身上有沒有異樣?”
賈四蓮有些詫異的回望賈金城,賈金城卻是一言不發,領著三蓮出去了,賈四蓮回頭對孫家寡婦道,
“孫家嬸嬸,我與倩娘相好一場,我留下幫她換衣裳吧!”
孫家寡婦聞言,點了點頭,眼淚又刷刷地流了下來。
於是這屋子裡留下一位年長的婦人和孫家寡婦,還有就是賈四蓮,婦人看了賈四蓮一眼道,
“四蓮啊,你手腳靈便,我來抬著,你來解倩娘的衣裳吧!”
給死人穿著不同給活人穿衣,死人手腳僵直,不能打彎兒,需得兩人一左一右共同使力才能穿好衣裙。
賈四蓮點了點頭,過去看了一眼孫倩娘蒼白的臉,緩緩伸手解開了她的腰帶,此時間窮人家的女兒居家的貼身衣裳不過就一件舊棉布衣裳,多半都是在裡頭穿著肚兜,下頭是褻褲。
賈四蓮去了孫倩娘外頭穿的棉衣,便見著了她赤裸的胸膛,她不由就是一愣,看了一眼孫家寡婦,孫家寡婦早在見著女兒身體時,又哭得昏天黑地,並未發覺異樣,她又看了一眼那年老的婦人,婦人也是有奇怪,低聲問道,
“倩娘她娘,這孩子裡頭沒穿肚兜?”
孫家寡婦愣了愣,眼神渙散,神情恍惚,半晌也沒應上一句,老婦人歎了一口氣,衝賈四蓮道,
“罷了,少件衣裳也省些事兒,把褲子脫了吧!”
賈四蓮想起賈金城的吩咐,目光在孫倩娘的身體上一一掃視,這屋子裡隻點了一盞油燈,孫家寡婦早哭得雙眼紅腫,老婦人老眼昏花,隻有賈四蓮看的明白,孫倩娘的胸口處好似有幾道紅痕,腰側也似隱隱有些青紫的斑點。
又孫倩娘的雙手緊緊握住,賈四蓮試著掰了掰,卻是紋絲不動,老婦人見狀道,
“即是掰不動,就讓她這樣吧!”
這樣的天氣,屍體早就凍僵了,若要使其伸展手指,除非將手骨折斷,這自然是萬萬不可的!
賈四蓮點了點頭,沒有再動倩娘,隻是目光在孫倩娘緊握的指縫之中頓了頓,那裡露出來一小角布料,瞧著與脫下來,扔地上的衣裳並不相同。
賈四蓮壓下心頭疑惑,為孫倩娘換好了衣裳,又取了木梳將她一頭淩亂的長發梳好,待得整理好之後,外頭買棺材的人已是回來了,這廂打開門,由眾人幫手,將孫倩娘放入了棺材之中,又幫著在院子裡搭起了棚子,門上掛上了白幡,望著在棺材前嚎啕大哭的孫家寡婦,賈金城把賈四蓮拉到了一旁,
“你瞧見了甚麼?”
賈四蓮將所見所聞一一講了一遍,賈金城點了點頭,目光在院內的眾人身上掃過,眉頭緊緊皺起,賈四蓮瞧出端倪來,悄聲問道,
“爹,倩娘不是自己投井死的,對不對?”
賈金城有些詫異的瞧向女兒,
“伱瞧出來了?”
賈四蓮點頭,今兒倩娘還在不甘心,未能到大戶人家為奴為婢,還想著明兒再討牟公子的歡心,怎得到了夜裡會投了井?
而若當真是自殺身亡,怎得胸前還有幾道抓痕,又腰上還有掐痕,難道死前還要想不開,自己抓自己,自己掐自己麼?
賈金城低頭想了想吩咐道,
“你與三蓮先回去,明日你們還要早起,今晚爹守在這處……”
賈四蓮點頭,賈三蓮卻是有些擔心,
“爹,這事兒要報官麼?”
賈金城道,
“若人死亡,無論是自殺又或是他殺,又或是意外病故等等,皆要上報衙門,由衙門派出仵作差役,驗看之後方可出殯發喪,今兒太晚了,明兒也是必要去衙門裡報官的!”
若是報了官,這驗屍的事兒十有八九還是要落在自己頭上的。
賈金城前頭見著孫倩娘緊握的雙手時,他便有些起疑了,這溺死之人,無論他殺自殺,多是會下意識在水中掙紮撲騰,十指必是會張開,甚至四處亂抓,怎得孫倩娘死時拳頭緊握?
隻現下這情形,他不好當著亡者寡母的麵驗屍,便叫女兒代自己瞧瞧,果然瞧出了蹊蹺來,賈金城對兩個女兒吩咐道,
“倩娘的事兒,你們回去不可多說,一切還要等到明日報了官再見分曉!”
二人點頭,賈金城將二人送出了門去,目送著兩個女兒相互攙扶著走進了黑暗之中,這才轉身回去了孫家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