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瀛政務繁忙,林懷瑾不一定真的能從他那裡得到解釋。
這也是雲清辭感到生氣的原因,李瀛絕對不會對林懷瑾的暖耳負責,那麼暖耳被燒掉,就隻能由直接和林懷瑾接觸的他來善後。
狗皇帝。
隻會給他添麻煩。
以前怎麼沒發現李瀛這麼不討人喜歡。
他點了點頭,道:“如果小侯爺不嫌棄。”
林懷瑾的眸子瀲灩了起來,意味深長道:“求之不得。”
金雅樓是上陽城最好的酒樓,接待的都是一些達官顯貴,想在這裡用餐,光有銀子不夠,還得有官階爵位,或者認識這方麵的人。
雲清夙等人應當時常在此聚餐,一進去就被小二引上了二樓雅座,三人在此坐下,雲清夙給雲清辭倒了杯水,林懷瑾道:“今兒有新客,報個菜。”
“哎。”那小二也不打聽他是誰,當即利索地唱誦了起來:“咱們這兒有龍鳳呈祥合意餅,鳳尾魚翅紅梅珠香豆麵餑餑奶汁角,祥龍雙飛爆炒田雞芫爆仔鴿八寶野鴨佛手卷,金絲酥雀如意金卷墨魚絲……天上飛的河裡遊得,看客官您喜歡吃哪個?”
雲清辭眼睛都給他說亮了,他倒是也來金雅樓吃過幾次,但那都是進宮前了,和李瀛成親已經四年,他身份尊貴不便做陪,雲清辭沒有允許不得隨意出宮,故而這上陽城裡吃的喝的,如今聽起來是新鮮的很。
他點了幾個聽上去不錯的,雲清夙道:“咱們今兒就四個人,點太多吃不完,你挑你想吃的,我們就不點了,下次想吃再帶你來。”
“好。”雲家雖然顯貴,但雲相並不喜浪費,李瀛也不是奢侈的人,故而雲清辭在宮裡都是任由禦膳房安排,這會兒也並不覺得不對,便又挑了幾個,共八菜一湯,小二很快記下來前去安排。
雅座門簾半垂,忽有人踏著樓梯上來,邱揚氣急敗壞地道:“你們都不知道他有多囂張!還有那個雲清夙,仗著自己家出了個君後,可把他牛氣壞了!”
“他囂張跋扈又不是今兒才開始,若非過於狂妄,豈會落得如此下場?”有人安慰他:“你也消消氣。”
“我消什麼氣兒我,了不起啊他,當自己冰上鳳凰呢那麼猖狂,怎麼今兒就沒遇到塌冰把他埋進去!”
“這話可不能亂說。”
“寧弈你那三妹妹到底行不行啊,那瘋子如今都給趕出來了,你倒是讓她加把勁兒啊,我就等著冊封新後的那一天,去雲家看他發瘋呢!”
寧弈歎了口氣:“彆這麼大聲。”
“我大聲怎麼了?這又不是在冰上,再給老子瞧見他絕對跑不掉,不把他揍得哭爹喊娘老子就跟他姓雲!”
“你爹能答應麼?”
似笑非笑的聲音傳來,邱揚陡然停下腳步,一側雅間門簾被人撩起,裡麵的雲清辭頂著帽子,姿態端方,語氣不緊不慢:“怎麼,不是要把我揍得哭爹喊娘?”
邱揚默了一下,道:“誰,誰說揍你了,我說的是雲清夙。”
他瞪向一側撩著簾子的雲清夙,後者挑了挑眉,道:“我?”
邱揚惡狠狠:“你!”
“既然如此。”雲清辭開口,道:“四哥哥,你陪他出去練練。”
雲清夙禮貌地活動筋骨,骨節咯咯作響。
邱揚當即後退了一步,一把將身後的人扯了出來,皺著眉道:“你,你去。”
被推上來的正是寧尚書之子寧弈,他心中暗罵,你爹跟雲相整天懟的那麼火熱,他知道你這麼怕雲家兒子嗎?好歹也是太尉之子,居然躲他後頭,要不要臉。
他恭敬道:“見過雲君後,雲四公子,林小侯爺。”
瞧瞧,這一個個的,都比他身份高,邱揚是不是腦子有包,把他推出來擋槍。
“寧公子。”雲清夙和林懷瑾回禮,寧弈硬著頭皮道:“我們,先去那邊坐。”
邱揚縮在寧弈後頭不出聲。
他在家聽父親和大哥提過雲清辭,每次提到他,他們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整個上陽都沒見過那麼不講德行的東西,倘若雲清辭不追著李瀛跑,在朝上隨便謀個一官半職,也足夠瀟灑度日。
一開始,邱揚也很鄙視雲清辭,直到他開始從父親和兄長口中聽到關於雲清辭殺人的事情,他殘暴善妒的形象在宮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邱揚的姑姑是宮中太妃,他進宮探望的時候,見過雲清辭矜貴地裹著貂毛披風,麵無表情地坐在高位上,品著上好的春茶,下方是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奴才。
他被宮人提醒,站在一旁屏住呼吸,很快,那奴才沒了氣息,被人拖走。
而雲清辭來到了他麵前,淡淡開口:“抬起頭來。”
邱揚白著臉去看他。
雲清辭生的太好了,但那個時候看他的人,很難注意到他有多好看,隻會記住他陰鷙而肅殺的眉目。
“長得不錯。”他眼睜睜看著還沒他高大的少年伸出手指,挑起自己的下巴:“也是來見陛下的?”
邱揚:“……”
他以為邱揚是送進來的男寵。
得知他是太尉之子後,雲清辭笑了一聲,眸子裡的殺機卻如毒霧般撲麵而來,幾乎灼痛了他的皮膚:“邱太尉一向瞧不起本宮,怎麼如今倒是也打起這主意來?”
邱揚不得不自己出聲解釋:“我隻是來看姑姑的。”
“哦。”那股殺機瞬間散去,雲清辭收了手指,擦了擦細白的指尖,沒有說抱歉,也沒有多說一句廢話,頭也不回地上了肩輿。
邱揚沒出息地被他嚇到腿軟,一路晃晃蕩蕩,神情恍惚。
那個時候他就明白,跟李瀛無關的人或事,雲清辭一點都不在乎。
但雲清辭當時散發出來的毫不掩飾的惡毒,還是把他嚇的幾天都沒睡好。
方才他說的那番話,雲清辭一定都記在了心裡,他最恨就是有人詛咒他被李瀛休棄了,邱揚聽說過,雲相在他成親之後,因為思念他經常會親自打掃他居住的小院,這本是多麼感天動地的父子情啊。
可是雲清辭一點都不領情,他還譏諷雲相:“收拾的這麼乾淨,是希望我早日被李瀛趕回來?”
雲清辭這麼一個可怖的家夥,絕對不會輕易放過他們。
隻怕今天要喊爹來了,可能會被指著鼻子一通罵,但那也比被雲清辭殺掉要好。
寧弈也是聽過雲清辭為人的,他緊張地等待著。
雲清夙隨口道:“去吧。”
寧弈和邱揚都沒動,顯然不覺得他的話有用。
雲清辭給自己倒了杯水,發覺幾個人都在看自己,反應了一下,才對門外的人道:“怎麼,二位還想陪我一起吃個飯?”
邱揚率先挺直腰杆兒,飛快地鑽進了自己的雅間。
寧弈比他穩重一些,強作鎮定。
雅間內,兩個人一起趴在桌子上,邱揚先露出詭異的神情:“他是不是已經被休掉了?”
“……不像。”
邱揚眉頭緊鎖,道:“難道廢後之事,還有轉機?”
寧弈心頭一跳。如果雲清辭被廢,那麼他三妹妹就有可能被冊封為後,但如果雲清辭的事情有轉機,那有雲相在,三妹妹這輩子都做不了皇後。
寧弈稍作遲疑,道:“四公子覺得,有什麼可以儘快把此事錘定麼?”
“除非,他再發一次瘋?”邱揚摸著下巴,道:“或者雲相倒台。”
“……”聽上去都挺難的。寧弈道:“我覺得當務之急是弄明白他為何突然不瘋了。”
“可能腦子突然好了吧。”邱揚捏了顆花生米,道:“以前他可從來不會在意除了陛下之外的人……”
他忽然想到早上主動挑釁自己的少年,張揚明媚,鮮活亮麗,猶如冰上鳳凰,仿佛已在不為人知的時候悄悄涅槃重生。
邱揚不小心咬到了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