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1 / 2)

暖房內一片潮熱。

李瀛似乎是在乞求,但轉瞬,疼痛便奪走了他的情緒,他拿未受傷的手撐住了額頭,死死抵著。

呼吸一下比一下沉。

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抽氣的聲音。

“陛下金尊玉貴,讓婢女來的確有辱身份。”

“我姑且信了你。”雲清辭笑了一聲,道:“所以你對女人不行,便去養太監,嗯?”

他說的是那個梳櫛的宮人。

“我沒有。”

“你沒有,你若沒有,你會不信我,而信他?他在我麵前胡言亂語,你還要我放了他?一個太監都能騎到我頭上來,我還做這君後乾什麼?!”

李瀛的聲音痛楚而無力:“你不過一年,就杖斃了六個宮女,攆出去一群舞女,這件事已經被群臣彈劾,說你無法無天,殘忍暴佞,蛇蠍心腸……無數人想拉你下台。你父親一開始還在朝堂上問我緣由,我次次都將過錯推在那些宮人身上,可漸漸,他也不再為你辯護……我隻能告訴他們,君後有懲罰宮奴的權利,可是彈劾的折子太多了。”

雲清辭捏緊了手指:“什麼叫過錯都推在她們身上,她們本就是錯的!我殺的人裡,沒有一個無辜!”

他和李瀛成婚兩年,一切都順其自然,宮中一片和諧。那個時候根本不需要他,李瀛就會自覺推開那些宮女,直到宮妃入宮,一切都變了,宮女們各個都覺得可以飛上枝頭,他放了一個又一個,可卻一次又一次地有人挑釁。

張太後點醒他,若不殺雞儆猴,他根本坐不穩那個後位。

李瀛喘了口氣:“我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我寬厚,對比你,便顯得你過於殘忍,好像我管不住你……”

“我不斷告訴你,讓你收斂,我不敢再用宮女,隻能用太監……可是你連太監都容不下,他在我麵前,從未露出過半點媚主的企圖。”

“你還是不信我。”雲清辭冷冷道:“是沒有,還是你沒有發現?”

李瀛隻是埋著頭,艱難道:“我不是不信你,我與你說過,此事怕是有詐,難道你不覺得奇怪麼?你殺了那麼多人,你名聲那麼差,還是有人不斷來找死……我匆匆而來,本意是為了讓你不再造殺孽,順便留下活口查出究竟是誰在攪渾水,可你卻覺得我是為了他而來,我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保下他……”

“阿辭,從來不是我不信你,而是你不信我。”

暖房一片寂靜,雲清辭垂目看了一會兒,道:“全天下就你清醒,我是被利用的那個,那清醒的你做了什麼呢?你覺得有人在攪渾水,可我沒有看到,我隻看到你無視我,斥責我,敷衍我,哄騙我……你明知道我滿心滿眼都是你,為什麼不與我說清楚?”

“我沒辦法說……”李瀛說:“我隻能提醒你,不要與太後來往,我沒辦法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下,把所有罪過推到她的頭上。”

雲清辭在他麵前蹲了下來,“李瀛,你母後利用我,敗壞我的名聲,所圖不過是為了針對相府,而你,縱容了這一切,這一點,你跟我說再多,我也不可能,再去諒解你。”

李瀛的臉埋在寬袖間,雲清辭看不到他的表情,隻聽到他低笑了一聲:“你說的對,我平衡不了後宮,也平衡不了朝堂,我連你和她的關係都平衡不了……我身邊一堆爛事,卻做不到遊刃有餘,我太無能。”

“你以為承認自己無能就能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過,就能獲得同情獲得原諒了嗎?!”

雲清辭一字一句地說:“作為一個皇帝,你無能,便是你的失職!作為一個夫君,你無能,便是你的不忠!!”

雲清辭鋒銳無比,睚眥必報,他曾經有幸觸碰過他的柔軟,刺客來臨,不會武功的雲清辭會把他護在身後,宮中意外走水,雲清辭會催他快走。

儘管最終是李瀛挑翻了刺客,李瀛背著他離開火海。

雲清辭很怕連累李瀛,他儘量乖巧懂事,他唯一向他索取的隻有安全感。

但他沒有給他。

李瀛低低附和:“你說的對。”

他遊走在朝堂,遊走在後宮,遊走在雲清辭與張太後之間,國事很多,家事很多,可身邊的人,沒一個省心的。

少年的愛人變了模樣,昔日的母後露出了獠牙。

群臣更沒有一個好相與的。

每一個人都在向他施壓,每一個人都在試圖把他逼瘋,他隻能全心全意投入一件事裡,他想,既然要鬨,便由著他們去鬨,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隻能緊抓了國事,去敷衍家事。

這件事,他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其實我想過很多次,與你分開……不再互相折……”他換了措辭:“不再讓我的無能連累你,我每次,想要敷衍你,遠離你,但隻要你一主動靠近,我就開始留戀你,舍不得你……”

“你真的好癡情啊。”雲清辭說:“我咄咄逼人的時候你想我滾遠點,我一溫柔起來你就依依不舍,你喜歡究竟是我,還是喜歡我討好你的樣子啊?”

李瀛嘴唇抖動。

他說不過雲清辭,從來都說不過他。

哪怕他心裡不是這樣想的,他也辯不過他。

以前雲清辭牙尖嘴利,把他刺的一身傷還念著他,會來哄他。

現在的雲清辭還是牙尖嘴利,把他刺的一身傷,可再也不會管他。

雲清辭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他凝望著麵前看上去分外脆弱的男人,打破砂鍋問到底:“說說吧,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對女人不行的?”

李瀛很久沒有說話。

雲清辭繼續道:“你背著我,去試了幾個女人,才發現了這一點?”

李瀛語氣無力:“你非要把我想的這麼齷齪不堪麼?”

“我現在給你機會坦白,給你機會,把你那肮臟的一切,得以重見天日,避免腐爛。”

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錐子一樣釘在李瀛的心裡。

李瀛一隻手上抬至頭頂,五指揪住發根,用力扯了幾下,緩解著頭痛。

“不是婚後。”他說:“是婚前。”

他五指蒼白,骨節修長如竹,這似乎讓他想起了極為不好的回憶,呼吸又粗重了幾分。

“父皇,去的倉促,我被披上龍袍,按在帝位。”

他慢慢地說:“那個女人說,國事第一件,便是傳宗接代,她尋了八名女官,來為我啟蒙……”

事情發生的很突然,那日他本來約好了和雲清辭一起出門遊湖,臨時被太後喊去。他想離開,但那女人告訴他,很快,不會耽誤他和雲清辭出去玩。

那是突如其來的。除了女官,還有數十名男男女女,在他麵前演習指導。紅燭搖曳,地麵鋪著軟墊,整個室內昏暗而低迷,充斥著讓人作嘔的味道與聲音。

十三歲的李瀛沒有經曆過那樣的事情,他以為所有人的啟蒙都是那樣的。

直到她們殷勤地來到身邊,在他腳下水蛇一樣的蠕動,十幾隻手一起將他按在了寬榻上,衣物尚還未褪,恐懼便如厲鬼般扼住了他的喉嚨。

他瘋狂拿腳蹬開了所有人,狼狽至極地裹著龍袍衝了出去。

李瀛的表情還是看不清楚,雲清辭隻看到他手背青筋躍起,抓著頭發的手在無聲用力,幾根發絲崩斷開來。

他的發根處已經完全被冷汗浸濕。

“那天,你在假山的山洞裡,找到了我……”

就是在那一天之後,他發現自己隻對雲清辭有感覺。

雲清辭記得那一天。

那時李瀛剛剛忙完登基大典,因為約好了一起出門遊湖,所以雲清辭早早就到了。

柳自如說天子被太後喊去,很快回來。

但他從早等到了晚,從晴等到了陰,天空下起了暴雨,還是沒有等到李瀛回來。

柳自如撐起傘,對他說:“我們去找找。”

雲清辭也撐了一把傘,他先去了太後宮裡,那時的太後在他眼中慈眉善目,看到他來有些意外,溫柔地告訴他:“皇帝早就離開了,怎麼,沒回江山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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