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清辭的眼睛亮了幾個色度。
他親自取來了大氅,給李瀛搭在身上,就像以前一樣,仔仔細細將係帶拉緊。
然後他仰起臉看著麵前的天子:“走,我帶你去報仇。”
他拉住了李瀛的袖口,徒步行出了朝陽宮。
如果不是重活一世,他不會知道太後還設計過李瀛。難怪以前他追著李瀛在宮中跑的時候,偶爾遇到太後之後,李瀛便會立刻停下來。
他以為那是因為李瀛敬重太後,卻原來是,怕她。
李瀛隻是告訴他,不要與太後來往,他不斷地說,不要信她的話,但雲清辭眼中的張太後,一直都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
她鼓勵自己去找李瀛說理,鼓勵自己闖入彆的宮妃那裡,鼓勵自己懲罰宮人,甚至,她手把手教雲清辭如何在宮中樹立威嚴。
雲清辭沒有理由不信張太後,去信不斷納妃入宮的李瀛。
那隻細白的手靜靜扯在他的袖口上,距離的他的手指隻有一掌之遠,是他隻要張開五指,就能握住的地步。
但他卻不敢去碰。
當一切和盤托出,那一片始終不願觸及的記憶,恍惚間似乎隨著風一同散了開,變得微不足道。
他想,如果他能在意識到那一場啟蒙其實充滿惡意之後,願意放下那一點所謂的自尊,把一切與雲清辭坦白,也許他的愛人不會一步一步被引導著走向極端。
他們各懷心事,一路來到了太慈宮前。
守衛對李瀛行了禮,然後便繼續站的筆直,任由帝後二人踏入了太慈宮。
柳自如與銀喜等人跟在後麵,接到了李瀛看過來的眼神,於是一起留在了宮外。
宮門被合上,院子裡,張太後正靠在貴妃榻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聽到了守衛參見的聲音,眼睛都未睜一下:“關了哀家一個年,可算解了君後的氣了?”
雲清辭站定,鬆開了牽著李瀛的手。
秦芫的目光落在李瀛左手中的長劍上,他的右手無聲地靠近劍柄,然後輕輕握住。
溫暖的陽光下,太後沒有聽到雲清辭的聲音,也沒有聽到李瀛參見的聲音。
一聲細微的,利刃漸漸出鞘的聲音傳入耳中。
搖晃的軟榻緩緩停了下來。
太後張開眼睛,看向李瀛。
‘鏘’地一聲,利刃被驀地拔出,秦芫急忙道:“陛下!”
他上前去攔,李瀛一腳正中他的胸口,秦芫整個人倒飛了出去,落地之後哇地吐出一口血來。
他仰起臉,看到太後已經從貴妃榻上狼狽翻下,她臉色煞白:“李瀛,你瘋了嗎,你敢弑母?!”
雲清辭挑了個凳子,坐的筆直而優雅,一動不動地望著麵前的一切。
太後飛快看了他一眼,又來看李瀛:“阿瀛,雲清辭是什麼樣的人,他是什麼樣的人你比母後清楚,你是被他灌了迷魂湯了嗎?!你為了他殺了舅舅,可以說是他欺占平民,那母後呢,你為了他來殺母後,母後又做錯了什麼?!”
太後借著貴妃榻的遮擋,呼吸急促,她扣在榻上的手指幾乎發白,道:“李瀛,你想清楚,你這是大逆不道,你不孝!你要遭雷劈的!!”
麵前寒光一閃,她扒在軟榻上的手忽地一痛,整隻手都失去了力氣,軟軟垂下。
李瀛挑斷了她的手筋。
她痛呼一聲,抱著手腕踉蹌後退,李瀛穿著端莊,目光之中卻全無敬重,神色幾乎與長劍一樣無情。
“彆弄死了。”雲清辭意味深長地說:“我想看她活不下去的時候,會做出什麼事來。”
“雲清辭——”
張太後大怒道:“你這妖孽!早知你如此會蠱惑人心,我必會殺了……”
一隻腳狠狠踢在她的嘴上,太後的頭不受控製的偏開,然後飛出去幾米遠。
口鼻一片血腥,眼前一片暈眩,她重重咳了一聲,看著麵前被自己養大的魔鬼。
他的烏眸猶如黑洞般深不見底,裡頭究竟藏著的恨還是怨,幾乎看不清楚。
他是怎麼能夠做到,對自己的母親下手而毫不留情的?
哪怕,哪怕他知道了什麼……她對他依舊有養育之恩,不是麼?
“阿瀛,阿瀛,你,你告訴母後。母後做錯了什麼?”她含糊不清,淚水與血水一起弄花了整張臉。
做錯了什麼,李瀛不會告訴她。
該說的,在前世都已經說過了,雲清辭希望親眼看到她死,那他再送她去死一次。
前世他太恨了,於是隻是將她剝皮抽筋,死的太快,隻能剁碎了喂狗。但今生,他有足夠的時間來折騰。
來一點點地,哄雲清辭開心。
他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任人拿捏的李瀛了。
“阿瀛,阿瀛,你為什麼這樣對母後,你為什麼……”
“阿瀛。”鶴唳鳳鳴般的聲音傳來,雲清辭說:“她好吵啊。”
李瀛的目光落在了太後開合的嘴巴上,一股莫大的恐懼爬上了她的全身。
柳自如覺得這扇門裡放進去了兩個瘋子。
來之前,李瀛告訴他,等他和君後進入太慈宮後,便令外麵的禁衛退到百尺之外。
但現在,他不知自己是不是聽到了幻聽,好像有什麼聲音從裡麵傳出來。
他問銀喜:“你聽到什麼聲音了嗎?”
銀喜和金歡對視一眼,謹慎地搖了搖頭。
太慈宮已經徹底沒有了聲音,光鮮亮麗的太後蜷縮在一旁,手腳筋皆被挑斷,舌頭斷在一旁,她隻能艱難地挪動著。
秦芫被踢了一腳之後便躺在地上裝死。
他已經意識到,寬厚的天子已經消失不在,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努力想把一切做好,於是處處束手束腳的孩子,他長大了,長成了一隻凶殘暴佞的猛虎。
他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了在什麼時候使用雷霆手段。
這隻猛虎,如今正養在君後的手下,唯他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