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1 / 2)

話雖如此,也不可能真的為了村野小事請孫家動兵,何況這個時候的孫家還沒成東吳之主,充其量也不過是個有點實力的地方軍/閥,就連搬來廬江的一家老小都多少要看著陸家的臉色,更不可能真刀真槍地翻臉了。

祿伯為難道:“少主這話是極好的,可太守公也有他的難處,莊稼已經連年歉收了,百姓們本就心懷怨氣,若不給個解釋,恐怕反而會引起暴動。”

話題又回到了原點,重要的不是說服陸太守,而是替陸太守說服村民們。

一時沉默片刻,半響,孫權蹙眉道:“我聽聞廬江最近來了個怪醫,叫做張機,他因常和巫醫爭辯鬼神,且從來不求神做法,所以差點被人打成殘廢。但經他手的病患無不康複如初,想來也是個奇人,如今他也算小有聲名,或許此事他能有一番見地。”

“此人遜也有所耳聞,的確是個奇人。”陸遜被一語點醒,恍然回憶道,“前日從父陸績夢魘不休,便是請的這位張機先生診治,果然幾副藥下去就安然無事了。”

祿伯一拍腦袋,也想起來了:“是啊,之前太守公請了多少先生都無濟於事,還是張神醫藥到病除。如今他就在舒縣坐診看病,請他去說服太守公是再合適不過的。”

“這便是了。”孫權朝陸遜道,“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動身,再不出去,隻怕亭長也要起疑心了。祿伯,你去把顧邵找回來,阿言,你告訴亭長,人先帶走,三日後完璧送回。”

人還沒長大,氣勢倒是很足,指揮起陸家的人也沒有絲毫外人的自覺。

李隱舟不由在心中慨歎,難怪曹操都感歎生子當如孫仲謀,七歲見老,領袖力真是天生的。

陸遜被反客為主,倒也並沒有露出不冒犯的不悅,朝祿伯點點頭,示意他聽孫權的話。

祿伯依言將環兒和李隱舟抱出馬棚,轉身去廟裡尋顧邵,孫權用腳尖踢了踢李隱舟的膝蓋,聲音沉沉:“小叫花子,你叫什麼名字?”

……這就觸及到知識盲區了。

雖然相處了三日,環兒一直都是哥哥、哥哥地喊他,所以原主叫什麼什麼名字,他還當真

一無所知。

所幸原主是個沒門沒戶倒黴孩子,就算是信口胡說也沒人知道,李隱舟悄悄給環兒低了個噤聲的眼神,埋下頭低聲道:“我叫李隱舟。”

這是他原本的名字,寄予了醫生世家最含蓄的祝福,如方舟濟世,如隱士淡薄。

隻可惜兩樣他都沒沾上,沒有聖人心腸,偏又入世頗深,修了一身世故在懷,沒有半點慈悲存心。

就算是救環兒,摸著良心講,也隻是因為他還不至於是個人/渣。

“李隱舟?”孫權俯視著他瘦如枯草的身子,目光餘暇瞟向孫尚香,眼角帶了點不經意的嘲諷,“我就說隻有乞兒才會取二字名,妹妹你偏不信,還要改個古怪的名字。”

孫尚香大不服氣:“乞兒怎麼了?他雖然是個乞兒,可也有舍生取義的風骨,要是換了哥哥你,指不定第一個就把我推出去了,你堂堂破虜將軍家的二少主,我看倒還不如乞兒呢!”

這兄妹兩個一口一個乞兒,絲毫沒有顧及旁人的感受,骨子裡的傲慢倒是如出一轍。

孩童的口無遮掩最能直觀地體現出一個時代的風色,英雄輩出、群星璀璨的光輝下,作為幕布的普通人民仍然生活在灰色的等級壓製下,成為曆史車轍下被碾碎的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塵。

李隱舟倒也不氣不惱,平心而論,孫家兄妹都是他的救命恩人,身份和他本就雲泥之彆,瞧不起他才是正常的。

“行了,阿言你先去通知亭長,我們即刻出去。你……”孫權乾脆無視了孫尚香的話,朝李隱舟挑了挑下巴,“把祿伯的衣服穿上。”

孫權一說他才反應過來,祿伯裹給他的衣衫已經被他自己剝了下來,這會半個身子浸在涼絲絲的春雨裡,徹骨的涼寒此刻後知後覺地透入胸膛,凍得他打了個哆嗦。

他馬上把衣衫裹好,在這個年代感冒可不是一件吃吃藥就能過去的小事,多少風流人物出生入死笑傲戰場,最後卻敗給了一場小小的風寒。

他順便摸了摸環兒的額頭,確認她體溫如常,才將人攙扶起來,悄悄在她耳邊道:“妹妹,再忍忍,我們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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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當空。

廬江的月,似乎總比彆處更柔和些,或許是被南國綿

軟的雲彩擦去了尾尖的鋒芒,或許是被水鄉潤澤的水氣溶去了冰涼的光,北方孤冷的月色一到江東,也成了溫柔繾綣的酣夢。

張機立於渺渺如霧的夜色中,忽然有一種遺世的孤獨襲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