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 9 章(1 / 2)

孫母一顆心完完全全地懸在幼女身上。她的兒子們是她此生結下的碩果,而孫尚香卻是在她枯敗的餘生中開出的一朵花,是她曾擁有過的鮮活動人,是她回光返溯的青春。她沒有辦法不偏疼她。

張機的話是一顆定心丸,讓這顆幾乎要揉碎的心暫時平靜下來,孫夫人終於有了關心兒子的餘暇,她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數月不見的大兒子已經又比她高了半頭,與孫堅相似的堅毅麵容上添了一道不起眼的淺淺傷痕。

“策兒也辛苦了。”對待長子,自然要比對待幼子嚴厲,她將心疼隱於眉間,神色肅然,“我聽下人說,為了趕回來,你換了三次船,騎壞了一匹馬,三天都沒有闔眼。你雖然是憐愛小妹,但功業在身,豈可因小家而負大業?”

孫策卻笑:“便是取江山為家,總得要有人住不是?再說就算策不幸殞命,還有弟弟們承接父業呢,母親怕什麼!”

孫夫人臉色一變:“說什麼混賬話!”

孫策將紅纓槍利落地一轉,閃落的銀光一瞬映出年輕張狂的一雙眼,眼中儘是肆意囂張。他提好長.槍,大闊步地往外走去,到門口處,才翩然回眸。

“玩笑話罷了,母親可彆生氣,既然小妹無事,我明日就回軍營去。”

孫母修得再好的涵養,也氣不過兒子的叛逆,忍不住長歎一聲:“孽子!你自幼與公瑾交好,怎麼就沒學到半分公瑾的謙和有禮!”

孫策明亮深邃的眼中掠過一絲狡黠的笑痕:“母親教訓的是,兒子就這找公瑾學學去。”

從孫夫人克製的微微抽動的嘴角中,李隱舟深刻地體會到了吾兒叛逆傷我心的悲憤。

倒是母子兩人的對話提醒了他,那個風姿驚豔了兩千年曆史的男人,這一年,也和他們一樣,默默無聞地住在廬江的某個角落中。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誰不想看看傳說中風流恣睢的周郎,聽一聽讓他回首相顧的曲子呢?

不過眼下暫且沒有那個功夫。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滿屋苦澀的草藥氣息中,孫尚香的熱度逐漸褪去,但渾身豌豆大的晶亮水泡還沒消完,好在小姑

娘總是愛美的,警告她會留疤以後,也就拚命克製著癢意不再抓撓了。

李隱舟格外小心,雖然已是草長鶯飛的時節,但偶然積雲成海,細雨微瀾,也有些倒春寒細刺一般滲入骨髓。

今年的春天似乎格外地冷。

這一日,他正在院裡煎著藥,蒲扇有一搭沒一搭給火爐子送去點風,畢畢剝剝的聲音把人催得昏昏欲睡,眼睛正惺忪著,卻見顧邵若有所思地走了進來,呆頭鵝似的昂著頭,也沒留神腳下,不注意踩了個溜光的小石子,整個人撲騰著往他身前倒去。

李隱舟眼疾手快地接了一把,無奈道:“少主不必行此大禮。”

顧邵整個人壓在對方單薄的身體上,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後退一步,抓抓耳朵,耳尖微微發紅:“阿隱,你就彆揶揄我了。”

他日日來看望孫尚香,和李隱舟也算廝混個半熟。

自從確定孫尚香的病不是烈性的天花之後,孫夫人也不再回避陸家的兩個孩子了。

上一輩的恩怨終究是陳年舊事,子孫的交往總會填補兩個家族間的鴻溝,孫家的宏圖大業需要江東世家的支持,她很清楚,廬江不是避世的淨土,而是她夫君交托給她的沒有硝煙的另一道戰線。

何況顧邵的心思那麼明顯,儘管不願意承認,這小子的名聲可比自家那總冷著臉的二兒子強多了,小妹若嫁他,也算是個良配。

孫夫人的苦心經營,幾個嬌生慣養的孩子哪裡能體會到,不過能像以前一樣一道上學玩鬨,之前被拒之門外那小小的不愉快,當然也早就煙消雲散了。

“少主方才想什麼那麼入神呢?”李隱舟問。

顧邵垂頭看著舔著藥罐的火舌,發起了愁:“再兩日便是寒食節了,照往年的規矩,要禁火一月,食寒食,飲冷水,祖父已令人布告了。”

李隱舟打一打扇子,轉念間明白了他的擔心:“你是怕阿香吃不得生冷,沒有藥喝?”

顧邵默然以對。

李隱舟不由覺得好笑,半帶玩笑地開解他:“你這真是關心則亂,孫夫人愛女心切,能苛待阿香嗎?之前連二位少主都敢掃地出門,難不成太守公還要親自過來監督孫家禁火嗎?”

“原是這個道理。”顧邵糾

結的手指握成了拳頭,“我方才也見過夫人了,夫人卻說祖宗禮法不可廢,若是讓旁人知道孫家偷偷用了火,那外祖父也會為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