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 31 章(1 / 2)

兩人話中有話,但北方而來的士兵毫無知覺。

“口”作為人口計量單位幾乎不會出現在軟言儂語的南國,這個突兀的“一口人”顛倒次序,再拚接起來,就可合為一個字——

合。

雖然此時流行的小篆體與簡體尚有出入,但字的組成一脈相承,差彆並不大。

民間也有類似的拆字童謠以諷刺大惡人董卓,最廣為流傳的莫過於那首《千裡草》。

千裡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1]

千裡草合起來就是董,十日卜可拚接為卓,意思是董卓為患,千裡寸草不生。

“而在陸上,隱於市集”則提及了他自己與陸家,以孫策的精明能乾,這點暗語不難分辨。

陸康與孫堅、孫策父子數次交惡,就連袁紹、袁術兄弟也和陸氏不睦,所以士兵再三揣摩,也絲毫沒有聯想到不遠處廬江城的太守府。

好在孫策聽明白了。

並且願意合作。

但李隱舟還是有些不解。

他隻知道陸遜為代表的江東世族最後都稱臣於孫氏,但在曆史中也起碼是那位少主成年以後的事情了,中間斷帶的十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個手無實權的少主,一個家道中落的小將軍,就算能夠達成共識,又如何可以說服態度頑固的陸康明麵對抗袁術?

還是說,他們已經放棄了說服陸康。

李隱舟眼皮遽然一跳。

心臟猛烈擂動的聲音突突響在耳畔,仿佛劇烈的鼓點,昭示著即將來臨的狂風巨瀾。

孫策輕輕咳嗽一聲,將他的思緒拉回當下:“既然藥帶到了,你就趕緊回去吧,策言出必果。”

李隱舟咬住牙齒,切斷雜念,對孫策認真道:“小將軍的意思,我一定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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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袁術鷹犬的眼皮底下交換過信息,孫策服下這味靈丹妙藥,果然立即轉好,不僅不虛弱咳嗽,簡直可以說得上生龍活虎,提槍立馬,英姿勃勃,翩然回首時,素衣廣袖,不掩風華。

和年幼的弟弟相較,十六歲的孫策顯得過分耀眼明亮,父親的離世意味著支撐著孫氏的那片天穹轟然倒塌,但天雲之上,素日隱於其後的明星正熠熠閃光。

就算在沉重的喪事裡,他也無法壓抑一身的意氣。

屍山血海裡滾打出來的少年將軍,踏的是兵刃,飲的是風霜,眉目裡沒有一絲生死分離的沉鬱,挑起的眼尾映著烈火煙霞,是新一輪的日落日出。

孫策親自送李隱舟上船。

士兵的監視並不因孫策突如其來的妥協而鬆懈,但將二人臨彆的對話顛來倒去地咀嚼,也未分辨出彆的意思。

孫策撫拭長..槍,輕輕吐氣吹走紅纓上的灰塵。

他唯有一句交代:“轉告你家先生,策不日即到江都郡守孝侍母,孝期所在,不得遠遊,兩年之後,策再拜訪。”

如此說來,廬江郡清淨安寧的日子隻剩下兩年了。

陸遜與孫策既能隔空達成一致,可見早有一樣的心思,孫策此言,意在提醒他,若是不想被戰火牽連,最好還是早點搬離廬江郡。

偏巧他的師傅張機也正有此意。

離開廬江郡,就可以避開紛擾,遠走高飛,不管孫策與陸遜的合謀能否成功,都不會波及他和師傅這樣的無辜之人。

李隱舟凝目眺望江的源頭,唯見江上煙波燎著霞光,如烈火,如狼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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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旬,廬江太守府。

仲春最後一絲餘寒在初夏第一場瓢潑的雨中被洗刷乾淨,錯落的樹枝凝著細密水珠,折射出暖暖日光。勃發的夏蟬從角落裡鑽出來,如攀爬的藤蔓,占領了整個廬江城的高地,肆無忌憚地吹拉彈唱起來。

顧邵試圖用書卷揮走這些毫無自知之明的樂師,越是喧雜的聲音,越顯得他孤零零地寂寞,不由掏出胸口曬乾的蘆花,自顧自地說起話。

“都說曲有誤,周郎顧,這些夏蟬這麼煩人,就算是公瑾也沒那個好性了吧!”

回答他的依舊是一調高過一調的蟬噪。

他煞有介事地歎一口氣:“我都忘了,公瑾也在江都郡幫你們主持家業,阿言也不理我,就連阿隱都不見了,我都半個月沒見過他了。”

就好像人人都有事做,獨我一個遊手好閒似的。

他把這句真心實意的感歎咽回心底,悶悶不樂地敲著指頭,蘆花的飛絮從指節間簌簌灑落,他趕緊小心翼翼地攏起。好容易拾掇好了,一抬眸,剛好

撞見一雙陰森森的眼瞳。

手臂一抖,蘆花灑了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