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 50 章(1 / 2)

行醫在三國 向晚鯉魚瘋 10110 字 4個月前

哐一聲青鋒落地。

卻見是淩統的父親淩操半跪在地上,以周身環護陸績,抄起半垂的寶劍揮退了一層層圍過來的人群。

陸績的喉嚨輕顫地滾動,然而竭力將齒關咬住不肯出聲,一圈額發被虛汗沾濕,緊緊貼著幾乎擰出青筋的眼角。

李隱舟知道他生性清高自傲,絕不願以狼狽的模樣示人,於是抬手撥開淩操的劍,揚了揚下頜示意他把人帶去旁側小憩的房間。

暨豔隔了人潮望過來。

卻被淩統死死箍住了手。

趁著所有人注意力都在陸績身上,淩統飛快而輕悄地道:“他們是借著刁難你對陸氏發難,你沒見陸伯言都還站著不動嗎?你跟著走開是讓這些小人得了誌。陸郎就交給你兄長,先把這些……”

他鷹眼似的冷眸環視一圈:“收拾了。”

暨豔忽看向他,目光不定:“公紀身邊的是你父親?”

淩統無暇和他分辯前後,隻道:“少主說要和陸伯言找人去,讓我們父子看顧你二人,本想著有將軍和我們在並出不了什麼事。”

卻沒想到他都出麵調停了,還有人不知好歹地往刀口上撞。

那人明麵是嗆暨豔無父無母,卻暗指陸遜自幼成孤、陸績年少失怙。陸氏不與世族合流,少不得招來一些冷眼,隻是不敢明麵撕開,隻能拿陸績的好友暨豔做文章了。

暨豔心頭微微一凜,手臂在淩統的轄製下慢慢垂下來,雙足似生根般一動不動,任漫卷的風掀動衣角。

他就這樣遠遠地凝視著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

將陸績放平下來,淩操方鬆懈五指,撂下緊握的劍。

李隱舟匆匆取過案幾上的筆寫下個藥方,不等墨乾,從腰間取出一包炭粉一起遞給他:“這方裡除了給你的這包炭粉都是常用的藥材,勞你拿去讓人煎來,要快。”

淩操接過來後並不多問,將劍甩給他:“你們自己當心。”

李隱舟道一聲多謝。

這間小屋是臨時隔出來給失態的客人小憩片刻,周圍三麵碩大的屏風略遮斷鼎沸的人聲,重重身影映在上麵,似一場粉墨表演的皮影戲。

陸績側臥著,目光空落落凝在上麵。

李隱舟蹲下來,

借替他梳理衣衫的動作摸了摸他的背脊,瘦如竹節的身體上透了層虛汗,帶著不正常的浮熱。

見陸績並不抗拒檢查的動作,才掀開他的眼瞼看了看,果然很蒼白。

看貧血程度,這絕不是他第一次出血了,也不知他一個人隱瞞了多久。

他大抵猜測到病因,以氣音低低道:“想咳嗽不必忍著,這裡就我們兩個人。”

聞言,陸績胸口如脫水的魚般陡然起伏,在劇烈的一聲咳嗽中噴出一股血霧。

李隱舟觀察著出血量,還好不算過於危急,給淩操的方子也是在張機原鑽研出來的涼血止血法裡加了效力頗強的活性炭,是改良版的柏葉湯。

他替陸績細細擦去唇邊血跡,這孩子過於敏感多思,看的透徹,活得辛苦,小小年紀惹上這種難纏的病,他亦感到棘手。

咳嗽之後,陸績似耗空了全部力氣,虛浮的目光被垂下的眼睫遮斷,暫且平複下來。

房外的聲音卻似浪潮般一股一股襲來。

喧囂而模糊的吵鬨聲中,孫權冷冽的聲音如數九寒風。

“兄長與我皆是失怙之人,你今日在我兄長的宴席上撒野,莫不是也想替先父管教我們兄弟了?!”

不想孫權居然自己揭開一直不肯啟齒的痛處,那人似夢初醒般,也不敢再醉:“某,某豈敢議論吳侯?某隻是看不慣這小子借勢張狂,少主切莫看錯了人呐。”

切切嘈嘈的蠅語中,卻聽陸遜不急不緩地問:“他一個寒門子弟,你說他借勢,是借誰的勢?”

李隱舟幾乎可以想見這兩人的表情,一溫一冷如早春和煦中還寒的風,最能讓人卸下防備中了招。

隻聽見氣急敗壞的怒號:“陸伯言!你不要明知故問!他分明……”

“你說你不敢議論吳侯,難道是說吳侯心胸狹隘嗎?”

清亮的聲音猶夾著風雪,由遠及近踏破風聲,孫尚香的身姿從屏風前一掠而過,旋即沒入重重疊疊的人影中。

她嘩一聲抖落了什麼。

接著溫溫柔柔地道:“阿豔,兄長說見你穿得單薄,讓我把這襲白虎裘給你。這還是昔年陸府所贈,兄長妥帖地收了很多年呢。你和陸郎是知己之交,這虎裘送到你手裡也算一則佳話了。你們說,是不是

呀?”

語氣裡分明的親昵讓本來旁觀的人紛紛了悟,立即選好了立場出聲指責方才刻薄的男人不尊敬吳侯,不容他再狡辯什麼。

“孔夫子都說有教無類,你這樣言人失怙之痛,實在卑劣啊。”

“吳侯心胸寬廣,怎麼會計較一個少年的言辭?我看是你以己度人!”

……

門外一時嘩然。

李隱舟緩緩嗬出凝在胸口的一口冷氣。

如今還對陸家耿耿於懷的世家多半對孫氏也頗有怨言,隻礙於其氣焰不敢聲張。此番逮著暨豔指桑罵槐,也是一出積年的怨憤。

孫尚香帶來的話等於明擺著告訴頑固抵抗的世家,陸氏早就投誠了,所以才得到今天的庇護,想要為難陸家就是和他孫策過不去。

若要指著暨豔是借陸家的勢力囂張,也得看看是誰願意縱著。

今時不同往日,江東已經成了吳侯的天下,連朝廷要員都要和他好聲好氣地商量說話,何況這些本來就因利而聚的世家。

紛紛擾擾中,暨豔冷清的聲音顯得很是單調:“多謝。”

這孩子並不蠢笨,隻是不問俗事,有淩統在旁邊指點,想必也能看清這場鬨劇的真實意圖。

孫、陸兩家之間的合作掩藏數年,如今終於破出水麵,足見孫策今時今日對自己的信心——

從此以後,江東之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不愧是小霸王,快刀斬亂麻。懷柔數年也該夠了,再不給點顏色也會寒了已投誠的世家的心。

如此想著,反倒輕鬆下來。李隱舟轉眸看回陸績,見他蒼白的臉上無一絲血色,瞳孔微縮。

“這是在廬江的時候,父親他……”

孫尚香並未點明陸府送白虎裘的時間,但陸績很清楚那是很早、很早以前的事情了,早到他毫不知情,隻能在臨彆前聽父親淡然提起一句。

李隱舟並不知道知道這虎裘的淵源,但一聽便下意識地聯想到了孫策和周瑜聯手殺虎的風姿,那時孫策便說是陸康要他殺虎才肯見他。

居然早在那時。

促成合作也不完全是陸遜一個人的念頭,隻是沒料到陸康籌謀竟然如此深久,畢竟那時人人都隻道他厭棄孫堅、孫策父子。

陸績忽一咳嗽,齒縫中染上殷紅的血絲,李隱

舟正欲查看,伸出的手腕卻被他用力箍住。

陸績的手很涼。

他問:“我今天的病,與昔年有關嗎?”

李隱舟慢慢怔住,搖頭:“無關。”

手上的力氣方微微地卸下,這個動作似乎耗儘了陸績的所有力氣,他垂下眼睫,昏昏綽綽的燭火中,眼尾的薄汗凝了一點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