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第 51 章(1 / 2)

翌日晨時。

暨豔推醒了在桌邊熬了一宿的兄長。

李隱舟有些懵然地揉了揉眼皮,旋即從睡意中清醒過來:“早上了?”

暨豔給他披上一層更厚實的衣衫:“昨天下了徹夜的雪,今天想必更冷。”

他熬了一宿研究那柄弩/箭和陸績的病,渾沒有聽見一絲風雪的聲響,困倦中和衣打了個酣黑的盹,一睜眼已是天光敞亮了。

這一場雪下得無聲無息。

看來徹夜不眠的不是他一個人。

李隱舟打了個嗬欠,抻腰將骨頭扭出一聲咯吱的聲響,才覺得周身的疲倦散去了些,方將衣服係攏:“走吧。”

暨豔跟著他的腳步走出門,趁著兩人腳步輕快,將昨天沒問的話道出來:“阿姊以後就留在孫府了嗎?她不回來和我們一起住了嗎?”

昨夜孫茹和他之間的事情暫時沒有告訴顧邵與孫尚香二人。

不過李隱舟還是拜托她留在府裡看顧夫人母女,尤其留意有誰偷偷地靠近孫茹。

這些事和暨豔本無乾係,他腳步帶風地往前走著,信口道:“看她自己吧。”

除了極冷的那幾年,南國的雪總是細如齏粉,於夜裡無聲息地在青黑的瓦片上鋪上一層粉白糖霜,隨後即在朝日升起的片刻化成薄薄一層濕潤的水跡。因此雖然比不得北方的隆重的寒意,卻總有一股濕冷往人的膝蓋裡頭鑽。

這樣的清晨裡,走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隻覺鞋裡頭像灌了鉛似的冷硬。

李隱舟領著暨豔熟門熟路地走進陸府,視線不經意穿過被雪浸得墨一般濕黑的梅枝下,一道清臒身影豁然映入眸中。

或許因為病,陸績總給人一種單薄的印象,如一張頂好的畫,隻能供在香火上精心養護著,沾不得半點陽春水,否則就會立刻浸濕碾碎,不能修複。

他就這樣站在布著寒意的冬景裡,莫名看得人心頭一揪。

李隱舟蹙眉道:“勸他回屋裡吧,他的身體經不得折騰。”

這些年外人都說他是憂思過重,所以積慮為疾,因此暨豔也沒做多想,踏著泥濘飛快跑到陸績身邊。

蒼白的冬陽從錯亂的枝椏間灑下,將少年露出的纖細脖頸照得玉一樣瑩白。

……

走到陸府的書房前方讓相熟的仆人通報了裡麵,半響卻不見開門,似乎在他之前早有來客。

百無聊賴地站了一會,卻見周暉推門而出。

李隱舟隻覺他也忒忙了些,早些年對那雙森冷的眼眸的畏懼漸漸消散,越發覺得他真是個努力勤勞的絕佳員工。

且拿著一份工資,乾著三家的活,不可謂不勞模。

周暉亦改了昔年刻意營造的陰鷙之氣,眯眼笑著以掩蓋細長的瞳孔,玩味地瞟他一眼算打了個招呼,隨即擦身走開。

李隱舟也沒心思去揣測他來此的目的,在仆人的點頭示意下跨進門,卻見陸遜和孫權二人立於窗前,皆透過薄薄的冷霧緲然北望。

聽見腳步聲,陸遜方轉眸過來:“這麼快?”

李隱舟點點頭:“來不及延擱。”

目光遲疑片刻,不知陸績的事能不能讓孫權聽,卻聽陸遜隨和地道:“說吧,無妨。”

他這麼利落的態度倒讓李隱舟略有些訝異。

陸康死後,陸遜的性情也改了許多,笑容愈少,但更見淡靜。

也不似往昔,什麼事都不願和人分說。或許是陸康的以身相護,也或許是家主的責任,他似乎終於遲來地明白什麼是分擔。

細雪融在窗柩,折出清淺細碎的日光。

李隱舟放下心來,這才將自己的判斷和盤道出:“陸郎所患的是,應該是肺癆。”

也就是現代醫學中所說的肺結核。

低熱、盜汗、咯血,以及高消耗下的瘦弱身材合陰虛的脈象,都可佐證。

他略過繁雜的診斷過程,單刀直入地告之結果:“家師說過,此病多為勞累者所得,所以陸郎是思慮太深,勞心傷神,虛虧了身體,才染上此病。”

孫權照舊望著蒼翠遠山,道:“張先生可有解法。”

“有。”李隱舟有一絲慶幸,他和張機亦師亦友,術業各有專攻,在傳染病這塊上,遍行四海的張機有著無人能比的豐富經驗。

張機走時不帶長物,厚重的筆記和草稿都留在了吳郡,這些雜亂無章的記錄,在將來的中醫學曆史上,會有一個響徹千古的名字——

《傷寒雜病論》。

他道:“師傅有兩方,謂大黃蟲丸、地榆葎草湯,合可保肺。不過這種病駐根深久

,不是一兩年就可以藥到病除的,陸郎還須好好將養,以後不能再如此憂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