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1 / 2)

袁術這個遮天蔽日的名字竟就這樣轟然傾倒於病魔之下。

李隱舟一時不敢相信,給予這位天怒人怨的暴君最後一擊的,不是智慧的曹操,不是仁義的劉備,也不是狂狷的孫策。

而是疾病。

暴君也好,梟雄也罷,在生老病死的無常麵前,這些叱吒風雲的大人物都褪去史冊的粉墨,成為最尋常不過的肉/體凡胎。

陸遜頓了一頓,繼而道:“袁術幾年來作惡多端,吳侯與曹公數次征伐,再加上他待下苛刻,手下要員背叛者無數。聽聞他本來想投奔袁紹公的長子,奈何中途被曹公派遣的劉備截住,走投無路之下氣出了病。”

於是這場病匆匆忙忙地將他轟下了曆史舞台,甚至連一個壯烈的謝幕都不曾有。

李隱舟記得,他最初來到這個時代的時候,袁紹與袁術雖然離心離德,但兄弟二人總算在一個陣營。不想袁術始終自矜於嫡子身份,看不起他庶出的兄長,二袁不久便各自成軍,從此成為敵營。

十年後,在這位囂張跋扈的弟弟傾覆之際,袁紹肯伸出援手,絕不是因為化解了一生的矛盾,而隻是因為同樣已經在北方建立勢力的曹操令他感到威脅。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即便是他生平最厭棄的嫡出兄弟。

可惜上天沒有給他們再度聯手的機會。

孫權於緘默中凜然北眺,目光似欲穿破重山,昔年在廬江郡的時候幾人還曾褒貶過曹操,沒想到不過十年,他就已經手握震懾北原的權勢。

然而還不夠,與人平分秋色不是曹孟德的風格。

他對袁術的死毫無波瀾,而是思忖著將來的局麵:“袁術既死,江淮已無人可威脅兄長的地位。隻是在北方,袁紹與曹操終有一戰。”

他這句話點醒了李隱舟。

幾乎是脫口而出:“官渡?”

孫權狹著眼眸,目光淡淡。

他毫不驚訝李隱舟知道此事,袁紹與曹操早在今夏就劍拔弩張地開始對峙,曹操的重點布兵就在與大本營許都接近的郡縣,而事實證明如今戰場的確鋪在官渡。

不過尋常百姓能透過街井滯後的二三傳言看透局勢,也算很有見地。

他忽轉身,凝神望著李隱舟,仿

佛就像要透過那微微縮小的瞳孔,直接探到他的心底。

直到對方收斂神色狐疑地摸著下頜,才道:“兄長說你預言過他將娶橋家女兒。”

李隱舟猝不及防地眨眨眼。

話題從北方緊張的戰局遽然跳到孫策家的後院,他暫且沒摸清孫權想說什麼,驚訝之後含糊地支吾一聲,打算敷衍過去:“橋家二女芳名在外,所嫁必不是等閒之輩,所以才想到將軍。我也隻是信口胡謅,沒想到朱深真的和他提起了,算是陰差陽錯的緣分吧。”

這個解釋還算合乎情理。

孫權並不反駁他,甚至也沒怎麼聽,英氣的眉似蹙非蹙:“那你認為官渡這一戰,誰會是贏家?”

青年英俊深邃的臉龐早褪去了年少的青稚,冷凝的眼神微微爍動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猶豫。

孫權未必真的相信鬼神,更知道李隱舟不是鼓吹通靈的巫醫,就和八歲那年一樣,他隻是想要一個肯定的回答,一個支持他決定的聲音。

足見他所推斷的結局,一定和他的兄長、和所有江東將士的設想都不相同。

李隱舟瞟一眼陸遜,他亦負手北望,眸光溫潤映出孤高的雲。

看來在此之前他們兩人討論的就是此事。

李隱舟當然知道這一戰的結局。

大名鼎鼎的官渡之戰與那場燃儘江天的赤壁之戰齊名,是這段曆史中第一場驚豔千古的戰爭。它將北方的梟雄送到曆史的風口浪尖,從此手握攪動風雲的力量。

麵前這兩人大抵怎麼也想不到,東漢末年的三大戰役,從官渡拉開序幕,接下來的陣地卻換成了江東水光瀲灩的舞台,將由他們自己親身登場出演。

這是後話。

眼前的官渡之戰是一場經典的以弱勝強的戰役,也就是說,在曹操發動奇襲之前,絕大部分的人都認為勝利將屬於兵糧充足的袁紹。

也難怪孫權會懷疑自己的判斷。

李隱舟循著他們的目光遙遠洛陽,晨起的寒碧似被濃淡有致地抹開,山川連綿起伏如無垠的海,斜風卷碎朝陽,將碎金點染上簌簌抖動的林瀾。

日已出雲。

輕盈一陣似暖還寒的風撲上麵頰,將映在頰側的光輝撩動閃爍。他浸著尚且凜冽的冬陽,輕聲問:“少主在乎

的是一場勝負麼?”

孫權不定的眼神微微一凝。

覆著薄冰的眸下隱有狂瀾掀動,然而他隻是微微牽動嘴唇:“袁紹此人雖然權柄滔天,然而有勇無謀剛愎自用。曹操雖曆挫敗,但能屈能伸甘為人臣,反挾天子以令諸侯,才有了今天的宏圖。所以……”

不管此戰勝負,最後能吞下北方中原的猛虎是誰已經昭然分明。

他散去猶豫,目光堅定地輕聲吐出那兩個字:“曹操。”

這個曾被他輕蔑的名字一出口,胸膛驀地一熱,好像這年輕火熱的血液第一次貫穿了他的心臟,向著他緊握的雙手泵出一股一股滾燙的血液與激情。

他按下悸動,喃喃重複了一次:“是曹操。”

李隱舟亦被他隱隱透出的心緒感染。

對於十八歲的孫權而言,睿智老練的曹操像一塊無上的碑,年齡與閱曆的差距如隔天塹,然後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徒手攀岩,登臨天際,誓將與之一較高下。

青年的壯誌是摘星的劍,嘯月的狼,一往無前裡獨帶著一身狂浪的勇氣。

那股激蕩心境微微冷卻下來之後,李隱舟下意識地轉眸望向靜默不語的陸遜。